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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那楊業不僅夫妻二人武藝高強,長子楊延平,年方弱冠,一條楊家槍已使得出神入化,得乃父真傳,還有個義子楊懷亮,也十分了得。這楊懷亮其實姓高,是高懷亮,原來是高行周的第二子,高懷德的兄弟。小懷亮十多歲時在一次戰爭中走失,為楊業收為義子,至今已有十餘年。使一條鋼鞭,將門之後,門裡出身,加上在楊氏父子身邊切磋習練,功夫不同尋常。兄弟失散十幾年,這次戰爭又把他們連在一起。人生如浮萍,雖漂泊無定,但卻有巧的相逢。這是後話,暫不去說它。那楊業還有幾個兒女,此時年紀均尚幼小,可是已開始練習武藝了。一家上下,個個英雄,二三十年後,楊家將聲震遐邇,其實,在此時已開始奠定基礎了。這天,楊業正看兒子們演武,忽然接到劉崇詔書,知道晉陽被圍,單珪全軍覆滅,情況緊急。楊業與牙將王貴商議之後,決定出兵南下。當時點兵三萬,妥善安置了應州留守,便率領王貴、馮益、楊懷亮、楊延平,向晉陽進發了。

  那晉陽城北靠高山,南對平原,黃河山西的主要支脈——汾河,從晉西北甯武縣的管涔山奔騰而下,經晉陽又向西南滾滾而去。

  依山傍水,居高臨下,仗著這天然屏障,優越地勢,晉陽城固若金湯,柴榮幾十萬大軍加緊圍攻,一時竟難以奏效。

  不到半月工夫,楊業的軍隊趕到了,就在晉陽西北的新城,紮下了營盤。

  攻城不克,救兵不到,世宗恨得咬牙切齒。趙匡胤請戰,世宗允諾,匡胤便領本部精兵一萬,與鄭恩、高懷德在晉陽西北擺下了戰場。

  兩軍相遇,匡胤看那楊業軍士威武嚴整,與單珪軍隊大不相同。心想:這後山兵不同尋常,「楊無敵」果然名不虛傳,不可輕視!

  趙匡胤正思忖間,忽然對方戰鼓轟鳴,一員小將馳馬飛出,手執鋼鞭,衝殺過來。這邊高懷德迎上前去,兩人不顧答話,就拚殺起來。兩人戰有四十多個回合,不分勝負。楊業看高懷德槍法,如銀龍戲水,神出鬼沒。不住地點頭稱許。他料著楊懷亮不好取勝,且天色已經不早,就鳴金收兵。

  兩軍初戰,都帶有投石問路的意思。楊業雖號「無敵」,還沒遇到過真正的對手,但是對於當前名聲赫赫的周軍,自然不敢輕視,今天又見高懷德的驍勇,心中感到這次遇到了真正的對手;而趙匡胤也是久慣善戰的,「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他見楊業佈陣謹嚴,士氣旺盛,證實了以往的傳聞,知道這次遇到了勁敵。因而,不期而遇的這對兄弟的交鋒,就像兩個角力的武士,初次見面則握了握手,暗中較勁,試探一下對方而已。收兵回營,牙將王貴立即進帳,見了楊業說道:

  「看今日初戰,這員周將實屬熊羆之將,不勝此人,難勝周兵!」

  楊業點點頭:「王將軍所言甚是。此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敵。來日,可以這樣……」

  楊業將身子湊過去,比劃著給王貴說了他的計劃。軍事家的習慣,雖然沒有外人,一說到機密,也把聲壓的很低很低,使人難以聽得見。

  王貴聽著,臉上綻開笑容,不斷點頭。

  第二天,後山兵叫陣。楊懷亮一馬當先,單討昨日那員將出戰,他高喊:「昨天和我對陣的叛將,今天敢與我決一高低嗎?」高懷德對匡胤說:「昨天被他逃掉了,看我今天定要將他拿獲!」說罷,一馬馳到陣前。「來將通名!」

  「你爺爺高懷德便是,今日叫你知道你死於誰手!」

  楊懷亮聽說心中猛一吃驚:他知道他原姓高,叫高懷亮,他有個哥哥叫高懷德,看來將面貌與自己酷似,好像自己照鏡子似的,「莫非真的是我哥哥?那麼,父母今日何在?」

  他正在癡癡地想,那邊高懷德一槍已經點到面門,他急忙把頭一偏,那槍又橫掃過來,楊懷亮一抖手,閃電般的速度,雷霆似的力量,將鋼鞭向槍桿磕去,速度和力量是成正比的,這也是他的看家本領。豈知這一鞭競磕了個空,高懷德的槍幹瞬間收回,槍尖劃了個圓弧,又向腹部刺來。這是高家搶的追魂三招,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虛實實,虛實結合。只要對手梢一疏忽,露出破綻,讓這三招逼住,招招都要命。躲過這一招,躲不過下一招。許多人交馬不數合就被高懷德挑于馬下,常常就是吃了這個招數。

  今天也算是一個巧合:一個是高懷德看這個年輕人了不起,不想他昨天竟和自己戰了幾十個回合,心中有點憋氣。今天要快速取勝,想挽回點面子;恰恰「高懷德」這三個字引發了楊懷亮的思索遲疑之間,給他這追魂三槍留下了施展的機會。行家都知道,即使本領不相上下,誰入了別人的招數誰就被動。何況楊懷亮自小離家,並未得到高家槍法的真傳,臨陣經驗又比乃兄差了一些,入了這追魂三招,這第三槍按說他是難得躲過的。

  楊懷亮畢竟是一員勇將,見槍尖臨身,用鞭磕已經來不及了,他悶悶地哼了一聲。把腰向左一閃,右臂向下一插,用太極拳的「化」法,滑著向外一開,只聽「刺啦」一聲,楊懷亮右肋下的戰袍被撕開一個大口,槍刃劃破肉皮。楊懷亮暗喊「不好!」勒馬跑出圈外,向本營逃去。楊業給楊懷亮的作戰任務,就是要詐敗誘敵,而且要做得像,不留痕跡,使對方不產生懷疑。而今天楊懷亮做的,比他想像的還要真實,因為一時疏忽,挨了一槍,詐招設使,就真的敗下來了。楊業見狀,驅動人馬望後便退,這邊趙匡胤、鄭恩帶著大軍壓將過去,山後軍棄甲拽兵而逃,看去著實有點潰不成軍。從未遇到過敵手的高懷德,今天見敵手已經受傷,決心把他捉拿回營,打山後軍一個下馬威。他藝高人膽大,連連加鞭,窮追不捨,早已孤軍深入。

  高懷德追到鐵籠原,忽聽背後一聲炮響,殺出一彪人馬,攔住了他的退路。這是楊業事先安排的伏兵,楊業的總管馮益帶領三千人馬,把高懷德不足兩百的精銳,一步步向後逼,一直逼進鐵籠原。

  這鐵籠原是個葫蘆形的山凹,口小肚大,而且是個死胡同,不像蛇盤穀還有個大尾巴蛆似的一線天後路,出進就前邊一個狹而長的口,周圍是陡峭的山崖,不用兵把守,裡邊的人難以攀登。當然,裡邊的人也不用擔心後邊的防衛——上邊的人也難得下去。這是個困人的地方,也是個困守的地方。裡邊把守著,外邊的人也不大好進。

  鐵籠原,名副其實,高懷德這只「虎」,就這樣被困在寵子裡了。

  趙匡胤的大兵,被楊業的大軍返身抵住,很快就穩住了陣腳,眼看著是潰敗散亂的軍隊,眨眼間就散而複聚,陣形儼然。楊業佯敗,誘敵困將,很出色地表演了一套「能而示之不能」的伎倆。

  由「整」而「散」容易;由「散」而「整」實難。用於演習尚可,用於實戰則險。留心于韜略的趙匡胤,從這次戰爭中,就看到了楊業嫺熟的用兵謀略。很情緒化的鄭恩,對高懷德有一種天然的兄弟親情。不僅是他武藝高強,而且他過去的身世遭遇,今天的形只影單,他的鐵義坦城,都在鄭恩心中形成一股巨大的引力,使他像對兄長一般地尊敬、欽佩高懷德。如今高懷德被困,氣得他哇哇怪叫:「好個驢毬入的楊業,耍陰謀詭計困住我的高家哥哥,得樂子今晚去把偷出來!」這一個「偷」字,啟發了趙匡胤,他想:「楊業大勝,必然慶功,趁他麻痹大意,今晚何不偷營?」於是他對鄭恩說:「不用你一個人去偷,今晚二哥陪著你一塊去偷!」當晚二更時分,鄭恩領二千人馬,悄悄來到北營,後邊匡胤領兵接應。這時只見北營更點不明,寂無人聲。鄭恩發一聲喊,沖進營去,一看,原來是座空營。鄭恩大叫:「中計!」勒馬便回,出得營來,只聽一聲炮響,左邊殺出楊懷亮、右邊殺出馮益,攔住了去路,兩面夾攻。鄭恩滿腔怒火,左沖右突,殺出重圍,正遇上前來接應的趙匡胤。

  「二哥,有埋伏!」

  趙匡胤說:「你領中軍突圍回營去,我來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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