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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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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所謂「天王兵馬到,突厥鬥志消。」單單是李靖的名字,便使得頡利的殘兵顫抖。 頡利帶了幾個親信,慌亂之間繼續北逃。而他的部眾,逃的逃,降的降,立時崩潰! 本來,頡利已經沒有了向大唐請和的機會,但是窮途末路的頡利可汗,還是向長安派出了請和的使者:執失思力。頡利實在是派錯了人,他不應該忘記,四年前他派來渭水邊耀武的使者便是執失思力。頡利已經無可用之人? 李靖接到太宗詔令,道:「執失思力前來請和,朕已派唐儉前往安撫,卿可停兵,迎頡利入朝。」 這支遠征的軍隊,已然疲倦。聽到太宗班師詔令,興奮之狀顯然。李靖皺眉,正欲招眾將領集議,李世勣已經在軍帳外求見。「李將軍,皇上命停兵?」 「詔書是如此寫,將軍意下如何?」 「不是停兵之機。」 「皇上詔書是假,將計就計是真。」 「如今眾將士皆知停兵詔書,如何率眾?」 「且命眾將士前來議事。」 「世已招呼張公謹將軍前來,片刻即到。」 李靖一愣,他早意識到,這個被皇上外放到邊境守城的李世勣,確是胸有經綸。一時間李靖有種悲涼感。玄武門政變,李靖坦蕩,拒絕介入政爭,李世勣精明,亦拒絕表態。皇上更是明察秋毫,對兩個觀望者的心思一清二楚。李靖亦知,皇上雖然聖明,但心中不無芥蒂。李世民即位以後,李世勣被留在邊境,已經是優待。至於他李靖,用夫人的話說,「夫君不是李世勣,夫君到邊境,皇上如何放心?」於是註定了,幾年之中,李靖在朝,外享尊容,內存謹慎。 退一步說,對於當初不和自己合作的大將,皇上完全可以什麼都不給他們。而他們之所以還有領兵出征的機會,這是皇上的聖明,亦是李靖和李世勣的幸運。可李靖的夫人不這麼認為,夫人說:「這是皇上的幸運。李靖和李世勣有用,對於皇上是,對於大唐帝國的基業亦是。」但李靖並不願意如此看,李靖懂得滿足。李世勣呢?李世勣應該也懂得滿足,因為他能夠安生在邊境為官,亦能盡力於征伐兵戎。 皇上是人,縱然灑脫,縱然大度,卻不能忘懷過去。而一到用兵之時,皇上首先想到的,還是他李靖,還有李世勣。 李靖有一種悲涼感,雖然他知道,真實的世界,永不像天空那樣湛藍。李世勣是否也有同樣的悲涼感?因為這一刻,李靖在看李世勣,李世勣也在看李靖。李靖得承認,他和李世勣沒有多少共同點,但這一刻,他們情感相通。 恍惚間,張公謹已經來到。「請進,請進。」李靖道。 「皇上有詔書?」 「正是為此事。」李靖道,「頡利雖然敗績,其部屬仍然不少。若縱其逃往漠北,保存其九姓,荒漠絕遠,我等地形又不熟,恐怕再不能追及。現在我大唐使者帶詔書招降於彼,頡利必然寬心無備,若選精騎一萬,帶二十日糧,可以一戰而擒頡利。」 部將張公謹道:「詔書已許降,使者已前往,怎可再出兵?」 李靖朗聲笑:「此乃陛下智謀!機不可失。此韓信所以能消滅齊國田橫也。」 計策遂定。 李靖將兵趁夜出發,李世勣帶兵隨後。果然,頡利見到使者,大喜,戒備之心全無,李靖派蘇定方帥二百騎為前鋒,乘霧而行。突厥探兵發現異常,慌慌張張回報時,李靖距離突厥牙帳已經只有七裡之遙。 李靖大軍到達頡利牙帳,突厥幾乎沒有抵抗之力,李靖將士一陣好殺。「報將軍,頡利已經騎馬逃走。」一士兵手拿大刀,氣喘吁吁來報。李靖點一下頭,沒有太大反應,只是繼續衝殺,不多時斬首萬餘級,俘男女十余萬,獲雜畜數十萬,又殺了隋朝和親突厥的義成公主,抓獲其子疊羅施。戰果輝煌。 而這邊,李世勣的部眾等在磧口,截住了匆忙逃奔的頡利等萬餘人,頡利進退不得。其大酋長皆帥其部落投降李世勣,李世勣俘虜突厥兵眾五萬餘口而還。 狼狽的頡利在左右掩護下逃出了李世勣的圍截,欲投奔吐谷渾而去,被西道行軍總管張寶相抓獲,送到長安。遂收復定襄等地,自陰山北至大漠,都歸唐帝國的管轄之下。 二月,以克突厥,大赦天下。 三月,四方邊境的各族君長皆來長安,太宗在朝堂上召見他們。 各族君長齊道:「請大唐天子為天可汗。」 太宗大喜,道:「我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 「天可汗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及各族君長齊齊跪拜。聲震殿宇。 太宗高高在上,無上權威! 是後以璽書賜西北君長,皆稱天可汗。 且說李世勣回朝,被授予光祿大夫,行並州大都督府長史。仍然到邊境去。 李靖卻沒有李世勣順利。五月,李靖亦回朝。面聖,皇上卻把一紙奏疏送到李靖面前。奏疏乃是御史大夫蕭瑀所上,說,李靖破頡利牙帳後,禦軍無法紀,突厥珍寶器玩,都被將士虜掠殆盡。請求皇上把李靖交司法部門治罪。 李靖縱然無心因功求賞,卻未想到局面會是如此尷尬。 「卿是大唐功臣,朕素來視卿尤重,是因為卿之為將,功高不驕,禦軍嚴於法紀,怎麼偏是這次就亂了法紀?」 「李靖知罪!」李靖跪在地上,只是認罪,並無一句辯解。 太宗沉默良久,才不無沉重地對李靖說:「前朝史萬歲破達頭可汗,有功不賞,還因為過錯被殺掉。朕深知這樣不妥。朕仍然要錄下卿的功勞,還要赦免卿的罪過。」於是拜李靖為左光祿大夫,賜絹千匹,加食邑通前五百戶。 皇上搬出史萬歲的典故。史萬歲是怎麼死的?隋文帝開皇二十年(600),史萬歲破突厥後還朝,楊素進讒言,說突厥本來已經投降了,他們來塞上只是放牧,史萬歲卻去攻打。即是說,是史萬歲故意興兵。當時文帝剛剛廢了太子,問史萬歲在哪裡,楊素又說,在東宮。文帝怒,任史萬歲怎樣爭辯,文帝還是殺了他。太宗說史萬歲,是說他不會相信讒言謀害功臣。而言下之意,也是要李靖自重,不要恃功驕橫。 不久,太宗又對李靖說:「前幾天有人進公的讒言,現在朕已經不再把它當回事了,公也不要再介懷這件事。」又賜絹二千匹給李靖。 李靖回家,關上門。表情不無沉重。李夫人端一杯水,安慰道:「皇上既然已明言釋懷,夫君亦不必太放心上。」 「李靖倒不是要把事情放心上。只是在朝伴君,終有難為。」 「蕭瑀倒也不至於嫉妒夫君功高。皇上也終不至於猜忌夫君。只是皇上畢竟是皇上,一國大權扛在肩上,總難免時感惶恐。這時借了蕭瑀的奏疏,說幾句責備的話給夫君聽,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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