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歷代名女·名妓卷 | 上頁 下頁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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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甲唉聲歎氣地不知如何是好,杜十娘大為不忍,夜裡悄悄地對他說:「郎君果然借不到銀兩麼?倒是妾所墊的被褥裡,還藏有碎銀一百五十兩,是妾平日裡積攢的私蓄,郎君可拿去用上,只是此外的一百五十兩,妾便無能為力,還得靠郎君努力了。」見杜十娘竟將平日裡好不容易攢下來的一點積蓄都交托了出來,李甲大為感動,有了一半的銀兩,他心裡又有了一些希望。 第二天他回到太學院,把情況盡數告訴了同窗柳遇春,柳遇春拍案而起,誇讚道:「此女真是有心人啊!真心可鑒,不可相負,讓我來幫你一把。」他回頭檢視自己箱中的銀兩,卻畢竟是遊學在外,財資不多,傾其所有,也只找出一百兩紋銀,交給了李甲,李甲感謝不已。還差五十兩,兩人又分頭去向其他同窗求借,轉了大半天,總算湊足了五十兩銀子,李甲千恩萬謝地捧著回挹翠院去了。終於湊足了三百兩銀子,一對情人笑逐顏開,這時剛是第九日,他倆穩篤篤地等著第十天到來。 次日,杜十娘一早起來,對李甲說道:「此銀一交,就要隨郎君去了,這裡有我昨日在姐妹那裡借得的紋銀二十兩,郎君可拿去備辦舟車之類。」李甲此時正為路費發愁,又不好開口,得了銀子,自是歡喜。 話還沒說完,杜媽媽過來敲門了,高聲叫道:「十娘,今日是第十天了,李公子準備好了麼?」她是來下逐客令的。李甲聞聲,起身開門相迎,朗聲說:「承媽媽厚意,正煩相請。」便將那三百兩銀子堆在了桌上,直說:「請媽媽查收。」那杜媽媽沒料到李甲還真籌出了銀兩,頓時收住了笑容,想要反悔。杜十娘見狀,連忙上前道:「兒在媽媽家多年,也為家中掙下了不少銀兩。今日從良美事,是媽媽親口所許,三百兩銀子不差分毫,又不曾過期;倘若媽媽失信不許,郎君持銀去時,兒即刻自盡,恐怕那時媽媽人財兩失,後悔不及了!」態度十分堅決。 杜媽媽無言以對,肚子裡籌劃了半天,只好取天平兌准了銀子,說道:「事已如此,也留你不住了,只是你要去時,即刻就可去,我家裡的衣服首飾,可一件也不能帶走!」杜十娘毫不猶豫地應了,脫下錦繡衣裙,摘下簪子耳環,穿了一身舊布衣,朝杜媽媽行了禮,便隨李甲出門而去。 院中其他姐妹平日裡跟社十娘關係都很好,見她要離去,都跑到院子中相送,平素特別與十娘要好的謝月郎、徐素素兩人,拉著十娘的手,含淚說:「十娘向為風流領袖,今日從郎出門,怎可衣衫襤樓,不是羞了我們姐妹了嗎?」於是把杜十娘拉進自己房中,拿出自己的衣服首飾,給她妝扮起來,一會兒,杜十娘便又流光溢彩地走出來。告別時,眾姐妹又拿出一個描彩塗金的漆箱,對十娘和李公子說:「姐夫攜姐姐千里遠行,不知何時才能與我們再見,我們姐妹合力給姐姐置了個箱篋,聊表心意!」兩人感激不盡地與姐妹們揮淚告別,坐上一輛雇來小車,緩緩離開了挹翠院。 因去向尚未確定,兩人這天只好住進了城中的小客棧。更深夜寒,杜十娘探問李甲:「我們這一走,何處安身?郎君曾有計議嗎?」李甲喃喃道:「我們也只能回到家鄉我父母門下了,只是老父盛怒之下,若見我娶妓而歸,必然更增不悅,恐怕得罪娘子。想來想去,實在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十娘道:「父子天性,豈能終絕,既然尊父盛怒難犯,不如我們先到蘇杭勝地遊覽一番,然後郎君回家,求親友在尊父面前勸解和順;我先暫留蘇杭,待尊父消氣後,郎君再來接我回去,不知可否?」李甲高興地說:「此法甚好!」但轉念又一想,這麼一番周遊,杜十娘又要居留蘇杭,這用度的銀兩哪裡來呢?現在他手頭只有社十娘給的那二十兩銀子。杜十娘察覺了他的猶疑,取鑰匙打開了那個姐妹們送的描金漆箱,這箱子打開側蓋後,裡面是很多小抽屜。杜十娘抽出第一層,摸出一個紅絹袋,遞給李甲,並讓他打開。李甲打開一看,裡面裝著一些白花花的銀子,足有五十兩。十娘開口道:「承蒙姐妹們厚意,給我籌了些銀兩,估計作這一路的用度已夠了!」 只在小客棧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兩人就雇了馬車趕到潞河,從這裡搭了順路的差船,順著運河,一路南下。計劃都已定好,這一路上走得很是輕鬆,一路卿卿我我,同賞沿岸風光,又對天發誓,決不相負。 不久,行到了瓜州,差船停泊岸口,李甲另雇了一條小船,把行李安好,只等第二天渡江。這夜正值初冬月圓之時,銀輝染江,清寒襲人,江上景色特別寧靜悠遠。李甲對杜十娘提議道:「自出都門以來,一直困在艙中,今日獨佔一舟,月色正好,不如到船頭去坐坐,既可賞景舒心,又可開懷暢飲,如何?」十娘也興致正高,說:「妾久少談笑,也正有此意,我們想到一處了!」於是李甲攜著酒具,牽了杜十娘的手,來到船頭,鋪開氈墊,相對坐下,傳杯交盞,喝得十分暢快。酒到半酣時,李甲舉著酒杯對十娘說:「清江無人,明月相伴,如此良夜,豈可寂寂無歌,娘子是否肯為我高歌一曲?」十娘也興致勃發,隨即亮開清麗的嗓子,拔下頭上的金釵擊節,唱了一曲婉轉幽怨的「小桃紅」。 說是清江無人,其實不遠處還泊著一條船,船主人是年輕的富賈孫富,他夜飲歸舟,正等安歇,忽聽到江上飄來一陣婉轉動人的歌聲,頓時睡意了無。這孫富生性風流,又仗著手中有錢,慣向青樓買笑,是個嘲風弄月的高手。他一聽這歌聲,就覺這唱歌的女子定不一般,於是悄悄移舟過去,推開篷窗相望,瞥見杜十娘綽綽誘人的風姿,在如水月光下,更顯得聖潔柔美,不禁心蕩神移起來。 也是天公作美,正在孫富為如何能勾搭上美人而撓耳搔腮時,天在黎明時分降下一場大雪,江面蒼茫,船隻無法航行,只好繼續留在岸邊,便給孫富提供了難得的機會。」他著上貂帽裘服,十足一副貴公子的派頭,故意坐在船頭,扣舷而歌: 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李甲聽得鄰舟吟詩,伸頭出艙,看是何人。這一看,正中了孫富的計策,他趁機搭訕道:「老兄尊姓大名?」李甲如實說了,少不得也問了孫富,接著兩人敘了些閒話,漸漸親熱。孫富便邀請道:「風雪阻渡,乃天讓小弟與尊兄相會,實在是有幸。舟中無聊,可否請尊兄上岸到酒肆中一飲?」李甲客氣地說:「萍水相逢,何當厚擾?」孫富熱情地說:「說哪裡話!四海之內皆兄弟嗎!」 盛情難卻,李甲隨孫富登岸,踏雪到了市中酒樓。他們揀了個臨江的窗前坐下,酒保上了酒肴,孫富舉杯相勸,二人賞雪飲酒,相談甚歡。先是說些客套斯文話,幾杯下肚,逸興飛揚,話便說得無禁忌了。談來談去,終於談到了杜十娘的身上,李甲胸無城府,在孫富的探問之下,把兩人如何相識,如何相好,後來又如何贖身相從,以至目前的窘狀,今後的打算,全一五一十地抖露了出來。最後還感慨發問:「有家難歸,只好暫時留連于吳越山水之間,孫兄以為此舉如何?」 孫富故意沉吟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乍會之間,交淺言深,誠恐見怪,實難盡言!」李甲急切地說:「正待孫兄高教,何必謙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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