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歷代名女·名妓卷 | 上頁 下頁
三五


  子安是李億的字,那時從長安至江陵,往返一趟大約需兩個月時間,而李億此次又是出仕後首次回家,必然有一番會親宴客,上墳祭祖的活動,又耽擱了幾個月。魚幼薇獨守空房,從紅楓秋月,一直等到春花漸落,才見良人攜妻來到長安。

  儘管一路上李億賠盡了小心,勸導妻子裴氏接受他的偏房魚幼薇,可這位出身名門,心高氣傲的裴氏始終不肯點頭。一進林亭別墅的大門,裴氏就怒不可遏地喝令隨身侍女,把出來迎接的魚幼薇按在地上,用藤條毒打了一頓。魚幼薇不敢反抗、也不敢怨怒,她只希望在夫人出了一口氣之後,便能接受她成為一家人,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受點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然而裴氏的怒氣井不是一發就消,第二天、第三天仍是鬧得雞飛狗跳,硬逼著李億把魚幼薇趕出家門不可。李億實在拗不過裴氏,只好寫下一紙休書,將魚幼薇掃地出門。兩人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三個月,五個月的苦苦相思,至此戛然而止。

  其實,深愛著魚幼薇的李億又怎忍心棄她不管呢,他表面上與她一刀兩斷,暗地裡卻派人在曲江一帶找到一處避靜的道觀——鹹宜觀,出資予以修茸,又捐出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香油錢,然後把魚幼薇悄悄送進觀中,並對魚幼薇誓道:「暫時隱忍一下,必有重逢之日!」

  鹹宜觀觀主是個年邁的道姑,她為魚幼薇取了「玄機」的道號,從此魚幼薇成了魚玄機。一個風華絕代、才情似錦的姑娘豈甘孤伴青燈做一世道姑,長夜無眠,魚玄機在雲房中思念著昔日的丈夫李億,淚水和墨寫下了一首「寄子安」:

  醉別千扈不浣愁,離腸百結解無由;
  蕙蘭銷歇歸在圃,楊柳東西伴客舟。
  聚散已悲雲不定,思情須學水長流;
  有花時節知難遇,來肯懨懨醉玉樓。

  通人道觀後,幼薇把滿腔愁情寄託在詩文上,寄託在夫君的到來上。而李億把魚幼薇寄養在鹹宜觀,本意也是要尋機前來幽會的,卻無奈妻子裴氏管束極嚴,裴家的勢力又遍佈京華,李億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從不曾到鹹宜觀看望過魚玄機。魚玄機朝思暮想,了無李郎音訊,只有把癡情寄付詩中,又寫了一首「寄李子安」:

  飲冰食藥老無功,晉水壺關在夢中;
  秦鏡欲分愁墜鵲,舜琴得弄怨飛鳴。
  井邊桐葉鳴秋雨,窗下銀燈暗曉風;
  書信茫茫何處向,持竿盡日碧江空。

  詩每寫成,都無法捎給李郎,魚玄機只有把詩箋拋入曲江中,任憑幽情隨水空流。唐朝道教盛行,著名的道觀多成了遊覽勝地和交際場所,許多才色稍佳的女道士便成了交際花。然而,鹹宜觀因一清道姑品性嚴謹,格守規矩,所以一直保持著一分清淨的局面。觀中客人了了,李億當時就是看中這裡的清淨才把魚玄機託付到此,如今,魚玄機也就只有守著寂靜,與道友為伴。

  三年時光默默流走了,一清師父年老力絕,溘然長逝,另一位與魚玄機年齡相仿,朝夕為伴的彩羽道姑,竟跟著一位來觀修補壁畫的畫師私奔了。鹹宜觀中,就剩下魚玄機孤零零的一人。就在這時,她又聽長安來客說起,她日夜盼望的李郎,早已攜帶嬌妻出京,遠赴揚州任官去了。這一消息對魚玄機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她覺得自己被人拋棄,空將一腔情意付之東流。這一連串的打擊,使魚玄機痛不欲生,一改過去潔身自愛的態度,索性放縱起來,讓自己亮麗的才情和美貌,不至隨青煙而消散。於是,在冷冷清清的鹹宜觀中,她深夜秉燭,寫下了一首後來傳誦千古的「贈鄰女」詩: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這首詩不啻就是她人生的分水嶺,在此之前,她是一個秀外慧中,癡情萬縷的賢淑才女;從此後,她看破了人間真情,只為享樂縱情極欲,變成了一個放蕩冶豔的女人。

  魚玄機在鹹宜觀中陸續收養了幾個貧家幼女,作為她的弟子,實際上是她的侍女,她開始過一種悠遊閒蕩的生活。觀外貼出了一副「魚玄機詩文候教」的紅紙告示,這無疑是一旗豔幟,不到幾天工夫,消息就傳遍了長安,自認有幾分才情的文人雅士、風流公子,紛紛前往鹹宜觀拜訪魚玄機,談詩論文,聊天調笑,以至昏天黑地,魚玄機的豔名也就越傳越廣。

  鹹宜觀中,魚玄機陪客人品茶論道,煮酒談心;興致所至,遊山玩水,好不開心;遇有英俊可意者,就留宿觀中,男女偷歡。從她的一首「道懷詩」,就頗能體現出她此時的生活景況:

  閒散身無事,風光且樂遊;
  斷雲江上月,解纜海中舟。
  琴弄蕭梁專,詩吟庚亮樓;
  叢篁堪作伴,片石好為籌。
  燕雀徒為貴,金銀志不求;
  滿懷春綠酒,對月夜琴幽。
  繞砌皆清趣,抽簪映細流;
  臥床書刪遍,半醉起梳頭。

  魚玄機正值二十出頭,既有少女的嫵媚,又有成熟女性的風韻,再加上她的才華和風情,不知使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當時頗有她青睞的一個落第書生叫左名揚,她之所以鍾情于左名揚,只因為他那一派貴公子風範和堂堂的容貌儀錶,都酷似昔日的丈夫李億。雖然她曾經忿恨過李郎的薄幸,但是內心中卻始終忘不了他;在左名揚踏進鹹宜觀的那一刹間,她不由一怔。迷離中仿佛以為是李郎回到了她的身邊。於是,她對左名揚傾注了滿腔的柔情,完全以一種小妻子的神態對待左名揚,左名揚時常留宿在她的雲房中,共享雲雨之情。左名揚還曾寫下一首描寫魚玄機雲房情景的詩:

  白鴿飛時日欲斜,禪房寧謐品香茶;
  日暮鐘聲相送出,箔簾釘上掛袈裟。

  這短短的二十八個字,雖然語意閃爍,但已可窺見他倆雲房中取樂的旖旎風光了。

  除左名揚之外,與魚玄機來往密切的還有一位經營絲綢生意的富商李近仁。起初魚玄機根本不把這個腦滿腸肥的商人放在眼裡,但李近仁卻別有心計,不但常常在魚玄機面前竭力展示自己溫文儒雅,同時又向鹹宜觀捐送了大量的錢帛,卻又不表現出對魚玄機有所希求的模樣。魚玄機慢慢地就被他的大度恢宏而打動,覺得他完全不是那種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於是也就心甘情願地以身相報了。在她「迎李近仁員外」的詩中,所描述的情形簡直就像是閨中少婦,歡天喜地地迎接遠遊歸來的丈夫一般:

  今日晨時聞喜鵲,昨宵燈下拜燈花;
  焚香出戶迎潘嶽,不羨牽牛織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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