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野史 > 中國歷代名女·情女卷 | 上頁 下頁
五〇


  ※吳清浣芳心暗許鄰舟郎

  柔和的春風在靜謐的水面輕蕩,半遮著臉龐的月兒,悄悄登上桅杆,把清輝星星點點地撒在水波和船頭上。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絲竹聲,是戀人在吐露衷腸,還是嫠婦在傾訴幽怨?在這樣溫馨的夜裡,年輕的心抑制不住那份驛動。情竇初開的官宦千金吳清浣,便是在這樣的夜裡,不知不覺地將一顆少女的芳心暗許給鄰舟的少年秀才江文情,一切發生得是那麼自然而然。

  吳清浣是在福州度過童年和少年時光的。她父親吳雲卿,曾是福州州守,膝下只有清浣這一個獨生女兒。吳雲卿是個儒官,十分重視對寶貝女兒的教育。遵照一般大家閨秀所學的必修課程,他很早就讓幼小的女兒讀熟了《孝經》、《女誡》等書,小清浣聰明伶俐,很快就掌握了這些簡單的東西,又要求父親加碼。吳雲卿只好給她講解了當時男兒考科舉所必學《四書》、《五經》之類的典籍,對這些內容深奧的篇章,小清浣居然也很快就能琅琅成誦,融會貫通,講析起來頭頭是道。吳雲卿驚歎地說:「你若是男兒,必定是功名中人啊!」

  經父親啟蒙後,吳清洗讀書的勁頭越來越大,悄悄從父親書房中找出《唐詩家法》、《唐詩集》一類的書,醉心嗜讀,慢慢便無師自通地掌握了詩格格律,自己開始悄悄練習作詩。起初,她都是根據所見所聞和偶爾的感觸,信手寫下些零散的詩句,尚未結集成篇。然而從這些隻言片語中,已可窺見她的錦繡才情。比如:「露下庭梧葉,風吹月桂花。」「菅草當階綠,櫻桃落地紅。」「花間影過那知燕,柳外聲來不見鶯。」「自傾盆裡春泉水,親灌階前石竹花。」雖然詩句內容離不開她小小生活圈中的花草鶯燕,但詞句清麗,已有詩韻。

  到十二三歲時,對事物的瞭解日漸全面,遣詞造句的功夫也愈加老練,於是寫成了不少完整的詩篇。閨中無事,閑坐烹茶,悠悠淡淡的情緒,被她吟成一首「燈下閒情」:

  小閣烹香茗,疏簾下玉鉤;
  燈火翻出鼎,釵影倒沉甌。
  婢奉消春困,親嘗散暮愁;
  吟詩因坐久,月轉晚妝摟。

  雖是閒情小詩,但信手拈過,娓娓道來,平易動人,表現出吳清浣的才華和造詣。

  隨著歲月的流逝,無憂無慮的小丫頭逐漸長成情竇初開的少女。官家的小姐,養在深閨人未識,獨對鏡中日漸明豔的容貌、悄悄發育的身體,春情化出淡淡的幽怨。這種心情,便隱隱約約地出現在吳清浣的一些小詩中:

  幾點梅花發小盆,冰肌玉骨伴黃昏;
  隔窗久坐憐清影,閑劃金釵記月痕。
  繡放寒多未欲眠,梨花枝上聽春鵑;
  明朝又是清明節,愁見人家買紙錢。
  春雨隨風濕粉牆,園花滴滴斷人腸;
  愁紅怨白知多少,流過長溝水亦香。
  小窗今夕繡針閑,坐對銀台整翠鬟;
  凡世何曾到天上,月宮依舊似人間。

  吳清浣寫詩本是為了自己消遣,不料卻被她那慧黠細心的侍女阿萱偷偷抄錄下來,帶到外面炫耀。無意中,這些詩不脛而走,被閩中文人竟相傳抄,吳清浣的詩名也就隨之傳揚開了。才貌雙佳的她,成了閩中貴族公子心中渴慕的一朵鮮花。

  然而,吳家父母認為女兒年紀尚小,加上他們也捨不得讓她太早離開自己,便一直未予議婚,使吳清浣成為可望不可及的鏡中花。

  明神宗萬曆初年,吳雲卿因治理福州功業顯著,被福建省的三司長官共同保薦,進京加官晉爵。新年伊始,吳雲卿攜帶家眷北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況又是春風送暖、鶯飛草長的季節。吳雲卿一家一邊趕路,一邊興致勃勃地賞山觀水,完全沒察覺什麼舟車之勞。陽春三月時,來到江南地界,正值柳絮飄舞,杏花春雨的時節,江南風景秀麗宜人。吳家在淮水上雇了一艘大船,船頭插上「奉旨入京」的紫色小旗,威風凜凜地逆水北上。船到淮安版閘時,停下來等候順行的風,陸陸續續,周圍泊下了大大小小幾十艘船,顯得十分熱鬧,而吳家的大船在船群中特別醒目。

  泊船無事,吳雲卿與夫人帶了一些僕從上岸遊覽去了。因吳清浣已近及笄之年,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不能抛頭露面,所以把她和幾個侍女留在了船上。悶在船艙中,閑得無聊,吳清浣便打開艙窗,迎進一陣陣清爽的河風,心情頓時明朗了許多,她從箱籠中翻出一卷詩書,端坐窗前細細品讀起來。

  吳清浣在船艙中的一舉一動本是極平常的,卻不料把一個少年郎撩撥得情思迷亂,那便是鄰舟的年輕公子江文情。原來,吳家船隻的旁邊,泊著一隻商船,貨主是太原的一位江姓絲綢商人,商人的兒子文情,年方十六,年前剛考中了秀才,父親一時高興,來江南進貨時就順便帶上了他,一來讓他領略一番江南春色的秀美,二來也使他增長些見識。當他閑坐船頭讀書時,無意間發現了臨船的吳清浣,那姑娘的舉手投足間,是那樣蕩漾著詩一般的韻致,就象春風裡搖曳著的一株薔蔽花。十六歲的少年,春心剛剛萌動,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把他的目光緊緊吸引到臨船姑娘的周圍,他的心也隨著飄了過去。

  正在這時,吳清浣的侍女阿萱來到船舷清洗衣物,距離江文情坐的地方很近,江文情感到機會來了,於是裝著隨隨便便的樣子,上前與阿萱搭訕。他隨意地問道:「你們是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呢?」阿萱見是臨船的人問話,抬頭一看,那人年紀不大,生得眉清目朗,英俊又和氣,不象有什麼歹心,只當是無聊時找人說閒話,也就如實說出了吳家的行跡。

  江文情見答了話,心中暗自歡喜,又故意扯了些天氣、風景之類的不著邊際的話題,還把自己帶的水蜜桃送了幾隻給阿萱。阿萱漸漸和他熟絡了些,他便趁機試探;「為何不見你家小姐的夫婿?」阿萱有些害羞,紅著臉嚷道:「我家小姐哪有夫婿!」江文情一聽這話,心裡有了底,暗暗慶倖不已,再問道:「你家小姐識字嗎?」

  這句倒是問到點子上了,阿萱得意地誇說:「豈止是識字,我家小姐的詩文曾風靡閩中呢!」此話正上了江文情的圈套,他連忙上艙中拿了紙筆,寫下一紙難字,托咐阿萱道:「小生正有一些字不能識,煩請姑娘代為求教小姐,就說是太原的江秀才請教!」

  阿萱轉身進艙,把紙片交給吳清浣。吳清浣看過後,似乎心有所悟地露出一絲微笑,還是提筆在字邊—一加了注解,讓阿萱送出去,並笑道:「豈有秀才不識這些字的道理!」

  阿萱不但給江文情送了紙片,也順口把小姐的話轉告了他。江文情心想:既然已猜知是故意撩逗,卻又願意上鉤,看來是給自己機會了!隨即又進艙寫下一首詩,請阿萱代為傳遞。詩是這樣寫的:

  空複清吟托嫋煙,樊姬春思滿紅船;
  相逢何必藍橋路,休負滄波好月天。

  這首充滿挑逗情趣的詩傳到吳清浣手中,幼時所讀《女誡》中的那些規矩浮上她的腦,她不由地感到一種羞辱,慍怒道:「萍水相逢,哪能就以豔句撩人,有失讀書人體統!」接著又斥責阿萱不該幫人做這等下賤事體,並揚言要稟父母,責罰她。阿萱嚇得兩腿發軟,急忙跪下哀求小姐原諒。待吳清浣火氣平息後,又趁機中辨說:「看那江公子也不象邪惡之人,傾慕佳人,也算人之常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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