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野史 > 中國歷代名女·情女卷 | 上頁 下頁
二六


  第二天清晨,輾轉了一夜的趙象還昏沉沉的,卻被一陣喜鵲的躁鳴吵醒了。他正生怨怒之際,武家守門人妻子喜滋滋地推門而入,悄悄傳來了步非煙的口信:「郎君不必訝異,旬日來不通音訊,只因小女子偶染風寒,臥床難起。」說完,又從袖中掏出一隻小巧的錦囊遞給趙象,說是夫人所贈。趙象急急地打開錦囊,見裡面裝著一隻玲瓏的玉蟬和一副詩箋。趙象如獲至寶,把王蟬緊緊攥在手中,頓感一股暖流從手中蒸騰而出,傳遍了全身,令他飄飄欲仙。再展開詩箋細讀:

  無力嚴妝倚繡籠,暗題蟬錦思難窮;
  近來贏得傷春病,柳弱花欹怯曉風。

  趙象問過守門人妻子,得知步非煙的病情已有好轉,稍稍放心了。卻又深恐佳人幽思滿懷,加重病情,於是寫下一封短信:

  春日遲遲,人心悄悄,自因窺覷,長縈夢魂,雖芳駕塵輕難以會合,而丹誠皎日誓以周旋;況又聞乘春多感,芳體違和,耗冰雪之妍姿,郁惠蘭之佳氣。憂抑之極,悵不翻飛,企望寬情,無至憔悴,莫孤短韻,寧爽後期,倘兄寸心,書豈能盡,兼持菲什,仰繼華篇。

  信後又附上一首詩:

  見說傷情為見春,想封蟬錦綠娥困;
  叩頭與報煙卿這,第一風流最損人。

  步非煙的病可以說半是身病、半是心病,見到趙象的信和詩,大為感動,病也幾乎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她關上房門,垂下窗幃,回信道:

  下妾不幸,垂髻而嫁,中間為婚妁所欺,遂匹舍於非類。每至清風明月,移玉桂以增懷;秋悵冬紅,泛金微而寄恨。豈期公子,忽貽好音,發華緘而思飛,諷麗句而目斷。所恨洛川波隔,賈午牆高,聯雲不及于秦台,舊夢尚造于楚岫。猶望天從素懇,神假微機,一拜清光,九殞無恨,兼題短什,用寄幽懷。

  封末同樣也附上詩一首:

  畫簷春燕須同宿,蘭浦雙鴛肯獨飛?
  長恨桃源諸女伴,等閒花裡送郎歸。

  當初趙象始啟心扉,托人傳情時,步非煙雖然春心暗動,但拘於自己的身份名節不敢輕舉妄動,強壓著膨脹的感情,終於釀成重病。現在趙象再三表明心意,大病初愈的她似乎也煥發了勇氣,無法再壓抑自己的感情,於是索性盡情傾訴心曲。

  趙象見信和詩,明白了步非煙的一片芳心,自然是喜不自持,美滋滋地幻想著自己與步非煙才子佳人相配成雙,心心相通,呢愛萬幹。

  幾天後的一個黃昏,武家守門人妻子又悄悄來到趙象書房,告訴他說:「近日來武參軍公務繁忙,今夜將在公府值宿,夜裡只剩下夫人獨守空房,公子可逾牆與佳人相會。」說罷就匆匆離去,只留下趙象心中激動得怦怦直跳。

  好不容易等到更深人靜,趙象悄悄搬了梯子,越牆來到武家院中,見步非煙默立在花叢中似已等候多時。兩人一見如故,欣喜難言,牽著手悄悄潛入臥室,在幽幽的燭光中,兩人無言地緊緊擁抱在一起,一團烈焰同時點燃了兩顆相待已久的心。兩個人頓時溶為一體。這一夜的纏綿風韻,對兩人來說,就象一股清泉流進了乾涸已久的心田。

  天曉臨別時,步非煙緊緊拉住趙象的手,秀目含淚說道:「今日相遇,乃前生姻緣,望公子不要因為妾無玉潔松貞之志而輕薄待妾。妾本非風流放蕩之人,以身相許,實是情之所致,願公子深記!」趙象溫柔地撫慰道:「小生非輕妄之徒,決不會逢場作戲。承蒙垂青,決不相負!」天已放亮,趙象不得不急忙跨牆而歸。回到自己書房,心情仍沉浸在昨夜的激蕩中,無法平靜,乘興又賦詩一首:

  十洞三清雖路阻,有心還得傍瑤台;
  瑞香風引思深夜,知是蕊宮仙馭來。

  感情的閘門一旦開啟,春心如泉就再也遏制不住了。自從有了那一夜巫山雲雨後,凡是武公業留值公府的夜晚,就是趙象與步非煙歡會之時。兩人情深意濃,心息相通,彼此一個眼神或一聲輕呼,都能喚起對方微妙默契的感應。那種好日子畢竟不多有,大多數的日子,他們都只能隔牆相思,有時托守門人夫婦傳遞詩書,有時趙象在院中大聲吟誦詩書,步非煙坐廊下輕撫琵琶,種種方式,都被用來傳達彼此濃濃的戀情。就這種情形,步非煙用詩作了描述:

  相思只怕不相識,相見還愁卻別君;
  願得化為松上鶴,一雙飛去入雲行。

  兩顆相傾相愛的心,無論什麼困難都無法阻隔,這恰似「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這樣過了兩年,兩人卻實在想不出可以插翅雙飛的辦法,也只能這樣漫無結果地苦戀著。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無論他們兩人怎樣盡力地收買家中下人,隱蔽行跡,還是有一些風聲傳到了武公業耳中。武公業找來守門人妻子詢句,守門人妻子開始矢口否認,武公業嚴加逼打,讓她終於說出了事情的真象。武公業頓時火冒三丈,但他還是壓住自己的火氣,決心以眼見為實。他不動聲色,第二天佯裝留值公府,入夜時悄悄潛回家中,藏在院牆下守候。二更時分,看見牆上有人影晃動,性急的武公業奮力躍起抓住來人衣衫,只聽得茲啦一聲,衣衫被他撕下一大塊,人卻跌回鄰院中。武公業心中有了數,他手持那片撕下的衣角,沖進自家臥室,向妝扮整齊的步非煙大吼道:「下賤女人,看你做的好事!」

  步非煙一見衣衫就知事已敗露,望著暴跳如雷的丈夫,她反而顯得十分平靜,心想既然事已至此,也就無需抵賴了,淡淡地說:「生既相愛,死亦何恨。」武公業見妻子不但不否認、不驚恐,反而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轉身到側房取來馬鞭,朝步非煙沒頭沒腦地打去。皮鞭下處,步非煙霎時皮開肉綻,她卻咬緊牙關,並不討饒,武公業憤怒不已,皮鞭一陣緊似一陣,一朵鮮花猛遭狂風暴雨的摧折,轉眼就已凋零。纖弱的步非煙在鞭打之下,很快就氣絕身亡。武公業一陣抽打之後,發覺步非煙已不動彈,於是停下來走近一探,嬌妻竟然已魂飛雲外。他不由地嚇傻了,又怕又急、又海又恨,一時不知所措。

  為遮人耳目,武公業以妻子暴疾而亡之名把步非煙葬在北郊邙山。隔壁府椽趙麟心覺步非煙的死甚有蹊蹺,本想立案追究,後來發覺此事有兒子趙象牽涉在中間,便不敢再過問,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事後,人們發現,每至薄暮之際,邙山步非煙墓上總有一位文弱的書生伏地而泣,似乎在與墓中人傾心相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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