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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長安城在新的栗動中,大家以為太子的地位大約會不保了!宮中的楊貴妃,也得到訊息,自然有希望她從中出力的請求在內,她在惶亂中。於是,在和高力士相見時,她主動地提出詢問了。

  高力士和楊貴妃之間,有極好的情誼,楊玉環的身份轉變,高力士是主要的經手人,同時,自楊玉環入宮之後,從來沒有過是非,這位獲得君王特寵的女人,對宮中所有的人都很隨和,肯幫助人,從未損害過人,更重要的是對政事完全不關心。因此,當楊玉環詢問韋堅的事之後,高力士感到意外,他是老成持重和有機智的,不先回答,反問:「貴妃也知道了——皇上怎樣說?」

  「皇上沒有表示,好象,他有些心煩,我是聽到下人們在議論,牽連到太子,我想,這種事很可怕——如今,日子過得好好地,怎麼會出亂事呢?」

  「貴妃,大臣們權利之爭,很難分清是非!」高力士苦笑著,「貴妃最好勿預聞這些事,因為……」他頓住了,看著明麗的楊貴妃,低喟。

  ——今天,楊貴妃著的是淺綠的絹衣,顯出她的軀體停勻中略見豐腴,很動人,也很宜人。

  「我不預聞——我根本不懂這些,只是,我聽說,事件可能鬧大,我耽心皇上會不高興。」

  「貴妃,我想這事可能會化小的,我請貴妃勿預聞,因為事連太子,而外面又牽連到另一位皇子,這……這對貴妃多有未便!」高力士含蓄地說出。

  這樣的回答,她自然懂得,於是,她也喟歎著,忽然間,新婚時的光景,如魅如影,在她的腦際出現——在高力士面前,她少有戒心,在一時的衝動間,她脫口問:「力士,他怎樣?新王妃……」她說到一半,把未竟之言忍住了。

  「貴妃,我想,一個人的生活是無可能回到過去的,一天過了,雖然還有明天,但明天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高力士機智地說出。

  「我知道的,力士,我不會想回到過去的日子,只是,有時候,由於過去在一起的日子,會關心,你知道,我以前有兩個孩子,為此……」她的聲音有些嗚咽了:「我不能生孩子……」

  「貴妃,人事已如此——」高力士被一個人的至情所感動,終於接觸到不能接觸的問題:「殿下自然不曾忘記過去,殿下受到優待,可是,殿下……哦,孩子很好!」高力士原想說壽王殿下在環境變化之後,只能守著,不可能有其他的發展了,但他又及時抑止,便說:「外面的事不論如何鬧,我想,皇上不會興大獄的!皇上那一回三皇子事件後,內心很難過,易儲之事,不可能有了。」

  「哦——」她漫應著,為壽王的想望落空而難過。她相信,高力士的話是有一定的根據的。

  事實也如此,李林甫掀起的大案,不曾如他所願的發展,非但太子不曾受到牽累,兩位主要的大臣,也只給予貶官的處分,不曾有人在這一大案中被殺。

  李林甫的最大目的是廢太子,但做不到,不過,他終於把自己的政敵踢出了政府,韋堅和皇甫惟明被貶之後,他再進一步迫左相李適之自動辭職。

  大案雖然未成,但李林甫的相權,卻由此而進一步地鞏固了。

  在這一風潮中,有一個小人物,利用時機而獲得了特殊的晉升——那是楊釗。他在這一事件中周旋于楊慎矜和王錤之間,由王釗提出,以楊釗為侍御史。

  侍御史的實際,不及他在戶部的職位好,可是,侍御史是清貴官,和大臣及皇帝相見的機會多,晉升為高級官,也較在戶部時容易得多。

  楊貴妃不曾留意到這位再從兄的職位轉移,她只為壽王的事而困擾著。

  咸宜公主來告訴她,這一大案不曾成功,壽王處境非常險惡,人在栗栗危懼中過日子。

  她為此而煩,也為此而擔憂——在這時候,李林甫又發動了第二個回合的權力鬥爭。

  韋堅的兩個弟弟:韋蘭和韋芝,因為皇帝對這一案的處分從寬,他們以為,自己有機會翻案,上書為兄訟冤。李林甫在第一仗中不曾得到自己所期望的勝利,便運用韋氏兄弟上書的事而將之書擴大。

  有一些人支持韋氏兄弟的,結果,落入了李林甫所布的陷阱,太子又被提及了,有不少人上表攻擊太子妃韋氏的家族有異謀,欲使太子早日為君……

  太子李亨本身,在遭遇第一次風暴來侵時很安定,但是,第二度風暴來得太突然,他的妻族自行墜入陷阱,使太子本人無法再不出聲了。他只能上表,請求離婚——那是為了求取自己脫卸關係。

  這是嚴重狀態。朝廷中人密切注意著發展,人們認為:倘若太子妃被迫和太子離婚,那麼,太子的地位就無法保持了。

  在李林甫這邊,認為這一回合可以獲勝,他們很謹慎,由於第一個回合的不曾成功,在第二回合,便把目標分開,第一步是打倒太子妃,迫使離婚,然後,再設法打倒太子。

  太子在緊張中,請托了張垍、張均兄弟為自己求取緩和,同時,又使人遊說楊慎矜,希望他不要太積極。

  李隆基很煩,在和楊玉環共同生活之後,他的處事態度有了不少變化,他不願多生事故,由於太平和富足,他的雄心,比之開元時代減退了,他滿足於現狀,不願多事。太子妃家族的所為雖然嚴重,但他不願因此而擴大到換易太子的地步,太子李亨平易敦厚,才分雖不足,但極為穩重;他喜歡壽王,可是,由於楊玉環的關係,立壽王為太子的可能已失去。其餘的兒子,李隆基不覺得有什麼特出的,再者,換一個太子,茲事體大,他耽于安樂,不欲多事。

  於是,在一天的晚飯時,李隆基居然和楊貴妃談到政事,他說出自己的意見,楊玉環自然地回答:「能夠少些麻煩事,總是好的。」

  她沒有為壽王進言,那也是她無機會更無可能進言。

  於是,一宗大案的第二個回合,又大事化小地解決了,太子不必離婚,但韋氏一族人都受到貶斥,而且還牽涉到一位王,那是嗣薛王李珎,被貶為夷陵別駕。

  第二回合使數十人受到流放和貶斥之罪,但仍沒有一人受到死刑。

  這是人們所料不到的寬大。

  在出人意外的寬大中,有一宗意外事件發生了——據報:壽王的長兒病危,母子之情使楊貴妃忘記了禁忌,她自行出宮去探望病危的兒子——消息由一名喚作王利用的內侍於清早傳入,楊玉環聞訊驚愕,此時在她身邊,有宮廷中最著名的舞伎謝阿蠻在。謝阿蠻是一個既無視禮節又任性的女人,在宮廷中,她以技藝卓越、美麗,人人都容讓她,她從來就不守規矩,此時,她建議貴妃出去看看。

  宮廷和豪貴之家,親情大致都很淡,可是楊玉環出身並非豪貴,因此,她對親人情感一般地來得濃,長兒病危的消息使她方寸大亂,對謝阿蠻的建議,就不經思索地答允了下來,她吩咐備車。

  楊玉環在宮中的地位使她有行動的自由,她帶了謝阿蠻以及兩名侍女,兩名內侍,匆匆而出。

  由苑門入夾道時,她才記起吩咐車赴壽王府邸。

  禦車的內侍錯愕著,叫了一聲「貴妃」,但她並未省悟,禦車內侍不敢晉言,但在出宮門輦道行進中,他通知了隨衛,騎馬前行的領班內侍。那名內侍發覺茲事體大,立刻著一人回報高力士,同時,稍稍思考,到車旁啟奏。他婉轉地說出,以貴妃之尊,貿然前往一位親王府,實在不便——他不敢說玉環和壽王昔日的關係。

  「不妨事的,我會向皇上說明原因!」楊貴妃不著意的回答,她念著自己的孩子病危,對宮廷的種種禁忌都忽略了。

  但是,在另一面,壽王府邸的內侍王利用卻于被質詢時驚慌了。他支吾著說是只奉命入宮報告,並沒有請見貴妃以及請貴妃到壽王府去,再者,他又呈明自己入宮,先通過宮闈局,由貴妃相召才直接報告。在被詰問中,他惶恐和言詞散亂,搶著解釋自己的任務只是奉命入宮陳報,並無其他,同時,他又自稱不知道壽王世子的病危是怎樣的情況,他要求回去詢明再來,但被拒絕。

  宮廷中的侍從不能趕去向貴妃進言,可是,他們心知這是一項大事,因此,他們等不及宮內高級人員指示,先著二人馳赴壽王府告示。同時設法使貴妃的車隊行進暫緩,他們爭取時間來設法阻止。

  於是,壽王李瑁的側妃,昔日和楊玉環交情很好的魏來馨,及時在儲王宅區外阻止了貴妃的乘車,由於事急,她沒有著禮服,匆匆地入了楊貴妃的車廂,請求回車再說。

  楊玉環允承回車,然後問及孩子的病。

  「小殿下只是小恙,毫無危險,這中間有傳言之訛,貴妃,你先拿主意,車駕往何處?」魏來馨緊張地再說:「小殿下完全沒有事,貴妃已出宮,必須到一個地方去轉一下,否則,會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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