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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她又為此而愁,喃喃地說:「大人只是小小的國子司業,和你的地位相等,而且還不及你的官位重要,為什麼要這樣呢?」

  「玉環,大人原也不許我出任秘書少監的——」楊鑒痛苦地說:「他已謝絕了好幾次封官……」

  她緘默了,稍後,喟歎著說:「大人原來是熱衷做大官的,我知道,這只是為了我的緣故,我本可以回家探父,皇上一定會答允我的,但我不敢,哥,那怎麼辦呢?讓父親辭官,又不好——」

  「大人有病,那是事實,但據我想,你如為貴妃,爵封給予已故的大伯父,大人可能不會感受太大的刺激!」

  「哥,這是不可能的,我如果為貴妃,封賜,第一是予生父,已故的大伯父會有追贈,二伯父也會有一個爵銜的,封賜不及生父,依照體制是不合的!」

  「玉環,大人目前的官職,再拖延下去大約無妨,他不去上班,也不會有人說話。可是,如封賜及于大人,那真會出些事,大人的性情你總知道的,他是儒家!」

  她無法可想了。楊鑒和妹妹默默相對了一些時,告訴她:從妹花花喪夫,有兒子,又承受了夫家的大財產。此外,楊鑒又說到再從兄楊釗,在巴蜀做官,漸漸有了聲名。他說出:花花曾以資力濟助楊釗。

  她為花花的喪夫而歎息,對於隔一族的堂兄楊釗的事,她完全不關心,因為,她本家的事就夠煩了。

  李隆基原想在天寶三載的春日冊立楊玉環的,當楊玉環把父親的反應坦率地告知皇帝時,迫使皇帝只能將這一事暫緩下來,皇帝為此而心情不好,於是,有一連串事故發生了。

  左補闕兼東宮侍讀薛令之,多年未有升遷,在壁上題了一首詩表示心情,皇帝到東宮巡視時看到了薛令之題詩的最後兩句:「無以謀朝夕,何由保歲寒」,很不高興,他命人取筆,在這兩句詩之下,寫下一首詩:「啄木嘴距長,鳳凰羽毛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薛令之看到了,立刻棄官,徒步還鄉。

  也在同時,供奉在翰林的酒中八仙之一的裴圖南,上表請求還山,皇帝在不滿中批准了。

  這兩人都屬￿賀知章集團的,裴圖南是以起居舍人本官入翰林,應該說是很受重視的人,但因受到兼領兵部侍郎、中書舍人、翰林院首席學士張垍的壓力,告退。

  李白去送行,寫了兩首詩,其中一首最後兩句是:「同歸無早晚,潁水有清源。」於是,張垍把這首詩和李白贈集賢諸學士的詩,乘機給皇帝看,也乘機說了李白的壞話,心情不好的皇帝皺著眉,向同在的高力士說:「此人固窮相,他要做隱士,讓他回去好了!」

  在偶然中,皇帝的女婿張垍又把一名才人排擠掉了!

  雖然是如此,皇帝對李白總有一份好感在,他讓李白還山,賜金,禮儀接近先走的道士吳筠。

  長安的春花三月,著名的大詩人李白,在社中鬥了兩場雞,喝得醉醺醺地離了大唐皇都長安。

  喜歡李自詩歌的楊玉環,此時困擾在自己家事中,對李白的去,不曾留心。

  又接著,皇帝罷換了京兆尹,又處分了一些人,有一次,楊玉環還聽到皇帝向高力士發脾氣,可能是她領悟自己的事使皇帝煩惱,也可能因皇帝的煩惱而致的煩惱,也可能因皇帝的煩惱而致的一些影響,不懂權勢的楊玉環,認為應該改變一下氣氛,她又拋開了自己的紊亂,偕皇帝遊樂。

  ——這中間,還有一件矛盾的事,那是咸宜公主來通知她的,皇帝近來對太子不滿,薛令之的去,就是一例,咸宜公主請楊玉環留意。再者,咸宜公主又告訴她,眼前情勢,對壽王非常有利。

  她不懂運用,她想讓皇帝愉快一些,對壽王或許有好處。

  這樣,在初夏之後不久,他們又沉緬於享樂了。

  楊玉環伴著皇帝,親自設計,用太湖石在興慶宮的沉香亭畔,堆砌一座假山,小舞娘謝阿蠻在堆石時,曾冒險舞蹈而上。

  第五章

  天寶四載,七月二十六日壬辰,皇帝頒詔令,命光祿大夫、行左相兼兵部尚書、弘文館學士李適之為使,金紫光祿大夫行門下侍郎集賢院學士陳希烈為副使,持節禮冊,冊立左衛勳二府右郎將韋昭訓第二女為壽王妃。

  陳希烈是第二次作冊立壽王妃的副使。壽王的第二任王妃,出身比楊氏高了一些,她的父親官郎將。

  這一項詔命發佈之後,僅隔十天,八月初六,宮廷宣佈皇帝新的詔令,冊立太真宮女道士楊氏為貴妃。冊妃並未有莊嚴的典禮,但有一項盛大的宮內歡宴。入宮多年,身份不明不白的楊玉環,終於正了名,為六宮之主。

  (南宮搏按:史書中如資治通鑒者,把唐帝第二次冊壽王妃的日期錯為七月壬午日,本文據原始詔令。又冊楊貴妃事,唐曆,本紀,統記,時間都不同,有記甲辰、甲寅。以上為根據唐實錄。)

  楊玉環著上了貴妃的大禮服,那是她第一次正式穿上宮廷中目前最高品級的服飾而出現在群眾中,接受嬪妃、命婦、內宮的朝拜。

  衣服使她顯得雍容華貴,別有一種風儀。

  此時的她,比之初入宮時成熟和濃豔了。她的軀體,在入宮以來也漸漸地豐腴了一些。

  李隆基私心以珠圓玉潤來形容楊玉環。事實上也是,她的青春生命,如今正進入巔峰季。天寶四載八月,她的虛齡是二十七歲,足齡則過了二十六年稍多,她是六月初一生的。

  大唐貴婦們自我把青春全盛季中心定在三十歲這一點上,以前後各五年,為生命的茂盛時代。廿五歲以前,雖然也有七八年青春,但一般認為那是如花朵由蓓蕾至初茁,趨向開放,還未絢爛。女子的成熟,有如花的嫵媚吐豔,二十五之後,才能說是好景,而此時的楊玉環,正由好景走向巔峰。

  她被引入宮中,度為女道士,已接近五年了,在當時,楊玉環雖是婦人,而且已生過孩子,可是,她的稚氣仍未脫,青春的稚氣,曾經逗引和誘發向老的皇帝的生命力。當武惠妃還在世之時,李隆基以被人照顧得太周到而自我感到向老了,到帶些稚氣的楊玉環的進入,有如一陣風吹開一道門戶,他的生命忽然被風吹入了開啟的門中,那道門通向一個新境界,似乎是回春!

  在過去四年多近五年的時間中,李隆基自感生命力又旺盛了,興趣轉向多方面了。

  現在,他看著珠圓玉潤式的貴妃,由衷地欣快,他陪伴貴妃受朝賀,有時,他還親自指點一些禮儀節目。

  但是,榮為貴妃的楊玉環,實際卻一些也不高興,她的家事,有似一塊鉛壓在心中。

  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情況不好,然而,形勢早已如此,她又能有什麼作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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