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楊貴妃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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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動作幹淨利落,楊玉環情不自禁地贊好!她完全想像不到皇帝有這一份功夫的。 此時,皇帝已滿意于初步的收穫了,他故意說:「玉環,入障了,你向右馳回!」 那似乎是為了避嫌,楊玉環又面紅心熱,但她遵照皇帝的囑咐而做。她也到此時才知道自己曾馳出到球場之外。 這一局已結束了,由王美人引楊玉環入內更衣。高力士迎著皇帝,親自服侍皇帝下馬,低說:「陛下雄風不減當年,想必如意!」 皇帝點點頭,囑咐高力士稍緩送她回去。楊玉環在回去時,得知由高力士相送,有著無比的驚異,因為高力士的地位以及和皇帝的密切關係,普通送迎之事,絕不可能做的。再者,所有的皇子、親王及外廷自宰相以下的大臣,幾乎沒有一個不尊敬和奉承高力士的。 以知內侍省、左監門大將軍高力士相送,太不尋常了,然而,這出於皇命,她不能辭。 高力士原是騎馬的,但相送時,他上了車,在車廂中,只有他們兩人。 這位著名的宦官懂得皇帝命他相送的意思,因此,在車廂內,他把皇帝的情份向楊玉環作了較為露骨的暗示。這似乎在楊玉環的意料中,她並未驚奇,同時,她私心估忖,自己的命運如何,這個人可能發生決定性的作用,於是,她大著膽,接觸了問題:「高翁,我知道,我也感恩,可是,我的身份是壽王妃,皇上的兒媳——我怕有累皇上盛德……」她竭盡智能,想出一篇道理,為了不能開罪皇帝,她只有違心表示對皇帝並非無意的。 高力士微笑點頭,只說:「我想,無妨——」 楊玉環很著急,由於家世,她忽然想到了孔夫子,又說:「去年,皇上詔命,追尊孔子為文宣王,祀先聖先師之禮亦加隆重,皇帝以儒道教化天下……」 高力士看著這名小婦人著急地講這些,忍不住了,他的微笑轉濃,終於正式接口:「這不相干的,讓孔子南面坐,穿王者之服,沒有什麼了不起,孔子已死了許久,我們不必提他。再者,皇上忽然尊孔,可能也與令尊有關,看情形,他日令尊年齡稍增,如不欲服正員官,必然會主國子監!」高力士稍頓,又說:「為人臣者,以獻身事君為第一,這是忠君,在你和壽王殿下來說,還要加上孝親,我少讀書,是一個粗人,但我想,這也合乎孔子之道吧!」 高力士的一套有如說笑之歪理,使楊玉環無法再接口,忠君,孝親,這兩頂帽子的份量太重了。 回到壽王宅,壽王已出迎,高力士送了壽王妃入內,和壽王夫妻坐下來閒話了一些時,他沒有在壽王面前談問題,可是,他卻有暗示——相信能使壽王會懂得的暗示,然後,他在辭別時,又暗示壽王,使王妃自然地去陪侍君王,以解寂聊。 在高力士面前,壽王只有唯唯而應,但內心的惶恐和淒苦,卻一寸寸地加深。 他欲哭無淚地送走高力士。 於是,夫妻相對了,因為有侍從在旁邊,他們不能表示愁戚;而且,還要說一些喜歡和引以為榮的話,因為高力士送一位王妃回家,是史無前例的事。他們必需有所表示,讓侍從傳出去,這是和本身安全有關的。 但一到內室,壽王已急淚直流,摟住了妻子。 事體發展到了這一地步,憂急惶恐已全無必要了。楊玉環本來也是柔弱的,但此時的她,又有直面人生的勇氣了!她安撫丈夫,坐下來,報告了今天打馬球的經過,接著又說了高力士在車中之言,然後,沉聲道出:「阿瑁,我不惜一死,可是,這會害死許多人,你,我們的兒女,唉,事已如此,發愁也沒用,我們只能順應,阿瑁,我們把握還能在一起的現在!」 壽王一怔,體味著妻子的話,稍後,如自語地問出:「我們會分開?父皇會令我們分開?」 她回答他的自問:「阿瑁,在球場時,我還有幻想,以為可能只是陪伴父皇在宮中行樂,但從高力士相送一點來看,不會就此而已的,阿瑁,我雖然不精明,但料得到——」 這天,他們夫婦間的生活有了些改變,楊玉環雖然疲乏,但卻打疊起精神和丈夫在一起玩樂,他們都飲了不少酒,他們求醉,希望在酒醉中忘記可怕的現實。 在半醉中,楊玉環為丈夫表演了一場慢調的婆羅門舞,那是講求身段和姿勢美的。 ——她有一個預感,自己和壽王之間的夫婦關係不可能太久了,她和壽王,都無回天之力的,也不能為這樣的事而赴死,那末,只有把握現在,在尚未分手之前,及時歡好。 只隔了一天,壽王妃又應召而去了,這回,是以宮中鄭才人的名義,派了內侍、宮女,以宮車來迎的。 她到達時,鄭才人親自出迎,邀入,前天同打馬球的王美人也出來,陪著她看了一處溫泉樓臺,之後,皇帝才出現。 所有的安排很自然,楊玉環想:皇帝不用權力而用技巧。 由此,她對皇帝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他們沒有留在宮內,皇帝邀了媳婦騎馬出遊,到古代的封火台一個遺址,那兒,有一所新建築的樓臺,皇帝和媳婦在新建築內吃午飯——比平時的午餐時間遲了半個時辰。 李隆基溫文地和她閒談,聽她講外面的故事,童年的生活,皇帝本人,也輕巧地談自己為皇子時的故事——他努力沖淡自己的欲望而採取漸進的方式。 楊玉環在難堪中應付一個有權力和佔有欲望者,皇帝既已命旁人表達了心事,而本身卻採取逐漸的鍾情方式,她苦惱著,然而,她又只能適應著,向權力低頭。 直到分別的時候,皇帝才出現了急越的形相——大唐天子與她同乘一輛車,行於山中的禦路,她來時,不曾走這一條捷徑,而她也知道,這條路除皇帝外,其餘的人不能通行的。 皇帝在車上,曾捏住她的手,表示自己要長相親近的願望。楊玉環早已知道了,並無驚異的反應,不過,當自己的手被捏住時,心中有淒苦之感——她想到長安的妓女,她以為,自己雖然出身貴家,又為王妃,而此時,和妓女實在差不了多少。 為了不能對皇帝有所忤犯,又由於聯想到妓女,在反應時,她迷離地有了動作和笑容。——這該是取悅皇帝的。 皇帝在一個地方先下車了,由她乘車回去,這回,奉命送她的內侍是職位也相當高的張韜光。不過,張韜光並不坐在裡面,精緻的車廂之內只有她一人。 在車行中,她暗泣,同時,又為了自己曾有取悅皇帝的反應而自羞,她想:「我很賤,真的接近妓女了!」 這樣想時,她進一步自現實上推及未來,看情形,時間不會太長久了,自己的肉體將會投入另外一個男人的懷中。 恍忽之間,她有遐思:那個小堂妹花花,口沒遮攔地談任何事,甚至講到母親在寡居後接待情夫,花花曾偷看。玉環因家中管得緊,在婚前,沒有機會接近男子,但她又知道有一些貴家大族的女子,在未婚時曾偷戀,已婚,也曾有情夫——那是由於丈夫必然地有妾侍之故。 壽王在結婚之前,曾和一名侍女有過男女間事,但不曾列為妾侍,壽王和自己婚後,時間已不算短,連照例應該有的側妃也沒有。在諸王中,數年中,只有一位王妃的似乎只有壽王,她想:我們夫妻的恩愛和旁人不同! 於是,又回家了,與眾人不同的恩愛夫妻,再度當著皇帝身邊親近的內侍而強作歡喜地相見。然後,也再在無人處相擁抱而暗泣。 她完全的沒有保留,把皇帝在車中的言行告知丈夫。 次日,有一宗榮寵的事發生在壽王身上:皇帝以尚宮局的一名青年、尚在學習中的女官賜壽王。 這名女官出身名門,在宮中受教養長大的,今年十七歲,已有八品的供奉。依體制,皇帝這樣做,等於視壽王為太子,而且還表現了特出的愛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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