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楊貴妃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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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渴想中,他以為見見也是一宗偷情的事。 他只求見見,但在長安城內,他盡力克制他這項欲望,到了驪山溫泉宮之後,在溫泉中享受了幾次沐浴之後,渴思再也無法抑制。終於,他又托了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早已看出了皇兄的心意,她雖然知道這樣的事傳開去,不大好,但不能拒絕皇帝的請托。 她自行去邀了壽王妃出遊,到了外面,她坦率地告知楊玉環,同去看皇帝。 楊玉環有訝異感,她問:「公主,我的身份能隨便去見得皇帝的嗎?」 「在制度上,這自然不行,但有例外,第一,這不是在宮城;第二,皇帝在驪山,雖然一樣處理天下事,但名義上,在驪山總算是假日,不必深守制度,」玉真公主笑著相告:「還有一點,皇上自武惠妃故世之後,少有娛樂。上次在玉真觀相遇,皇上很愉快,也很想再見你,所以,我來約你——皇上還想和你商量著如何改編婆羅門樂章。」 楊玉環對玉真公主的述說感到淆惑,她以為,皇帝不應該找媳婦陪著玩的啊!以前,沒有這種先例。 但已經出來了,又當著玉真公主,她自然沒退回的可能,於是,她到驪山溫泉宮的一所名叫萼綠的別院來見皇帝。 她們的車直入別院宮門,至內苑殿階,這又是特殊事件,平日,皇族中的人,車只能停在宮門之外。 在一所向南的寬廣的屋宇內,楊玉環拜見皇帝,皇帝身邊只有兩名侍女。顯然地,他們的相見又只會是三個人!楊玉環內心泛起了不安,那是奧秘的直覺,很難解釋,只是,她以為自己如這樣地和皇帝見面,總是不大妥當,被人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會尷尬。 大唐開元皇帝的態度,有如光風霽月,他和煦地接待小妹妹和媳婦,在初步的禮節和寒暄之後,他引她們入有陽光照到的平臺,賜座,隨後,他向楊玉環說了上次見面之後,已有多時未見,他說,在長安宮城,一個皇帝的行動受到種種限制,不方便自由找人,特別是找兒媳——李隆基說到此處,發出了笑聲,似有遺憾地說:「做皇帝的人,有時比平常人都不自在,譬如在公餘,要找一個人玩玩,也難。」 皇帝說話的平和,使壽王妃難以接嘴,但她那一雙大眼睛卻看著皇帝,好象是詢問:「後宮如此多的人,為何找我?」 「難道,一個做皇帝的人真會少陪伴遊樂的人?」在她的觀念上,做皇帝的人,應該要什麼有什麼的。李隆基似乎明白她的心意,接下去說:「有許多事,你一時不會明白,皇帝除了發威的時候可以為所欲為,平時,受到種種限制,舉一個例說,今天上午,我想去打馬球,高力士告訴我,太子領了一隊人在打球,此外,還有一隊吧——這樣,我就不能去了!」 楊玉環雖然在皇家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時日,但由於夫妻之間恩愛,許多皇家禮法,為她所疏忽,此刻,聽到皇帝提到馬球,她的童心又滋興了,她見過打馬球,但不曾正式參觀,自然也沒有玩過,偶然動興,便脫口問出:「陛下,你也會打馬球?那很好玩,是嗎?我見過,可惜沒看清。」她講得很快:「那要從高處往下看,才能看到全場,我只看到幾匹馬在一邊追球!」 皇帝掩抑地笑,點頭說:「打馬球確是好玩的,我自信玩得很不錯,打馬球,第一要騎術優良,眼明手快,你歡喜看,下一回,我召集宮中最好的兩隊來表演。」他巧妙地把握機會約了媳婦下一次相見。 在旁邊的玉真公主及時接口:「玉環,下回來,你也可以試試,我學打馬球,只兩次,也可以應付了,下次,我來陪你玩,從前,我也喜歡這個男子們的玩意兒。」 「我能玩?我可以?」她有些驚喜,目光自玉真公主身上移向大唐天子。 大唐天子微笑著點頭,然後,進小食,稍緩,他邀兩位女士上萼綠別院的樓。 樓,面積並不大,一排向南的長窗,全用半透明的明角嵌鑲,陽光照著,室內的光線恰到好處,而且暖暖地,楊玉環除了鞋,小心地在特別軟和厚的地氈上行進。 皇帝邀她們在一圓形的幾前坐下,他自行移過一張墊,俟侍女奉上酒桌,再坐下,指著幾上陳放的幾個卷子向楊玉環說:「這是一套婆羅門樂章,教坊的幾名樂工照我的意思改寫,但奏起來並不見好,你拿回去看看。」 她順手拿起一個卷子攤開,很正經地看著,而皇帝,卻在凝神看這位媳婦,在他的意念中,多時不見的楊玉環,又增加了幾分豔麗,當她靜的時候,豔中還含著些秀氣,望著,皇帝有些癡。 玉真公主發現了,悄悄地挪移身體,站起來,在厚實和柔軟的地氈上徐徐向外走——皇帝和楊玉環似乎都不曾關心玉真公主的走開,楊玉環知道,但她要在皇旁面前表現自己用心在看樂章,所以不問,再者,她也以為玉真公主不會走出室外。 並無步履聲,玉真公主卻已出去了。她看完一段樂譜,欲發表意見,抬起頭來,和正在凝看她的皇帝四目相對,一瞬間,她由皇帝的目光中發現了特殊的情意,而且,也發現了玉真公主不在,她窘迫了,面頰脹得緋紅。 ——她面頰上的紅暈似是仲春的桃花瓣上的顏色。 皇帝回過神來,在情不自禁中以嗟歎的口氣說:「玉環,漢朝的李延年有一首歌,讚美他的妹妹,其中有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之句,我想,你可以當之無愧!」 她慌了,局促著不知如何是好。 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的楊玉環,惶急的神情完全表現出來了,李隆基自然能看出,他想突進,現在,由於對方的反應,他只能收斂自己恣肆奔騰的情意,轉而悠悠地說:「阿瑁有你為婦,真不知幾世修到——連我也感到快慰。」 他稍頓,又說:「從來,很少有皇帝讚美自己的兒媳,我這幾句後,該著史官記下來,以垂永久!」 皇帝的話題一轉,楊玉環漸漸定下神來,她信以為真,連忙請求皇帝不可把這些話交史官錄存。她知道皇帝的言和行,都有專人記錄的。今日的事和談話,怎能記下來呢?至於皇帝,保持著微笑,目光移動,看到了斜坐著,露出在裙下,著了白襪的媳婦的雙足。白襪之外,有淺幫的內鞋,他想,剛才她來時,著短靴,當是上樓時脫除,他想:當時不曾留意到——楊玉環發現了皇帝目光的轉移,她使自己坐正了,但是,她的不安卻在加深,終於她問及玉真公主…… 這是開元二十七年十月發生在驪山溫泉的故事。 回到驪山行宮的諸王宅,進入壽王的邸宅,楊玉環得知丈夫和兄弟們出遊未返。 她獨自入內,在神思怔怔中沐浴,她發現自己曾出汗,內衣的腋下,尚有些微的汗濕。也許由於萼綠樓太暖,也許由於本身的緊張和混亂。總之,她把身體浸在溫泉水中時,感到疲乏。 她浸在溫泉中的時間並不久,起來,披上粗棉的大裹衣,在浴池邊做柔軟肢體的運動,平時,她好動,但除了出遊或娛樂之外,她又很懶,只有作肢體運動,持之有恆,每天都會做兩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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