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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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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續和皇叔載濤走後,王揖唐從裡面轉出來,道:「大事成了。」 徐世昌道:「給議員的禮金,就由議長去辦了,拜託你了。」 「老師說哪裡話,我能有今天議長的位子,還不是靠老師您的提攜?今天為您辦這點小事,若辦不好,不是辜負老師的栽培了嗎。」 徐世昌道:「你可以向他們說明,大總統可以對他們委以顧問、諮議,乾薪可以定在千把元。」 王揖唐議長召集參眾兩院聯合選舉委員會於1918年9月4日投票選舉總統。選舉前,王揖唐議長除在背地裡贈以重金外,又預發了一筆出席費,同時送發由徐世昌題名的照片。選舉開始了,到會議員436人,徐世昌總統得425票,順利當選。 1918年10月10日,徐世昌正式就任大總統。剛一就任,就宣稱他不能進佔「本朝」的中南海。有記者問:「何為『本朝』?」大總統答:「大清。」 不久,又做了幾件讓世人側目的幾件大事:赥免張勳,他可以在北京不受干涉地活動和居住;提倡讀經、尊孔,舉行郊天大禮;安排毓郎——前清軍諮府大臣——做了議員,授載濤為「將軍」。 徐世昌做了總統,最高興的是紫禁城裡的人們,滿清宗室遺臣和前清餘孽,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徐世昌是主張復辟的,報紙上也連篇累牘地登徐世昌和前清的關係,登徐世昌如何如何地準備復辟。本來,宮廷中最不太喜歡報紙的,現在卻一反常態,連最保守的內務府,四位太妃也訂了報紙。他們每天都在報上尋索著徐世昌準備復辟的那些令人振奮的消息。紫禁城和各王公的府上,天天有如過大年一樣高興。 端康瑾太妃斜躺在軟榻上,二首領穆海臣在給她梳著頭,大首領劉承平則為她讀著報紙。 穆海臣道:「老主子,王子安到什麼地方去了,怎麼今天讓奴才梳頭?」 王子安是端康的貼身太監,俗稱「梳頭太監」,平時起居梳頭等事,多是王子安去做。 「忘了給穆老爺說了,」劉承平道,「我安排他到萬歲爺宮中去站班了。」 穆海臣道:「應該這樣,主子對老爺子也該管嚴一點,說不定哪天就複了位,天子也應有個天子的風範。奴才看萬歲爺有點太隨便了。」 劉承平道:「所以主子才讓我把王子安調過去站班。」 「有什麼好新聞嗎?」端康太妃道。 「喲,只顧說話,忘了給主子念報了。」劉承平拿著報紙,搜尋了一會兒,道,「有,有,天天都有。這不是,有一段,我念給主子聽聽,『如今鄉下若是見到有知識的人或從城裡來的人,總是問:如今是誰在龍廷哪?聽說剛選上的大總統沒有進衙門,留著讓宣統皇上去住,這是真的嗎?』主子聽聽,這是人心思舊啊。」 瑾太妃終於心滿意足。 「老爺子呐……」,突然,一個小孩哭喊著跑進來。 端康太妃立時坐起來,一點也不顯得臃腫,道:「小七兒你怎麼了。」 小七兒已跑到她的跟前,端康一看,疼得她掉下淚了:「小七兒哎,我的小乖乖,是誰這樣手狠呀,打得你鼻清臉腫的?」她把小七抱進懷裡:「告訴我,是誰欺負你的?」 「老爺子,我忘了是誰了。」 「哪個宮的?」 「奴才也不記得了。」 「哎喲,小七兒,那些該殺了,我要查到了,定饒不了他!」 小七兒是個七八歲的太監,端康太妃視他為心頭肉。 劉承平道:「主子,奴才看,准是其他主子宮裡的,別的人,敢嗎?」 穆海臣道:「奴才也是這樣看。」 劉承平道:「主子,那幾個主子對咱可沒有什麼好心哪,特別是瑜主子,對萬歲爺用盡了心思,連對萬歲爺宮中的總管和首領,也是籠絡的,也不怕失了體統,丟了體面。看他們的首領和萬歲爺宮中的總管、首領的那種熱乎勁,真讓人噁心哪。」 穆海臣道:「是啊,這後宮的主管交給了咱主子,她們不服呀。主子您也得提防著,萬歲爺重登大寶是咱們來不及反應的事,若事先不準備著,萬歲爺複位後,後宮的太后是沒準兒的事。」 端康太妃被他兩個左一句右一句說得氣忿難當,懷裡的小七兒還在抽泣,於是她恨恨地道:「咱娘們兒也不是好惹的,我現在是後宮的主兒,封印俱在的,她們,哼!別想!」 正說著,王久安來了,「回主子,奴才回來了。」 「皇帝還用心讀書吧?」端康問。 「萬歲爺今天騎了一整天車,叫什麼『自行車』、『腳踏車』,萬歲爺迷上了。」 「你下去吧。」端康對王久安道。 不一會兒,溥儀來了。 「皇額娘吉祥。」皇上道。 「我很好。皇帝,今天學的什麼?」 「我今天身子有點不適,放了假。」 端康臉一寒,道:「你的頭上明明冒著汗,臉色潮紅,分明是說假話,什麼身體不適?」 溥儀心裡涼了半截,只顧看著腳尖,不敢抬頭。 「到底幹什麼去了?」 「皇額娘,皇兒騎自行車來著。」 「你是皇帝,騎那洋車有什麼用?皇帝不用心治國的學問,倒去學那洋玩藝,對得起祖宗嗎?你已經不小了,居然還說謊,這是皇帝應做的嗎?」 「皇額娘,我錯了。」 端康道:「把張謙和、阮進壽叫來。」 不一會兒,張謙和、阮進壽來到永和宮,跪在太妃面前,端康狠狠地訓了他們一頓。最後說:「若以後再發現你們慫恿皇帝不用心讀書,導他學壞,打斷你們的狗腿。」 溥儀被端康一頓訓斥,內心憤懣不已,怏怏地回到長春宮。 第二天,溥儀剛到毓慶宮沒有多久,端康大妃和王爺、世續來到書房。太后傳令幾位師傅都過來,於是幾位師傅從別的房間來到徹書房。溥儀請太妃坐下,太妃道:「我不坐了,今天我是來看你養的那些蚯蚓和蛐蛐的。」 幾位師傅和伴讀的學生頭嗡地一下全吃了一驚。 端康道:「都到院子裡去。」 於是眾人都隨太妃到了院子中,世續已派人把那些盆盆缶缶花瓶罐子集中到院子的空地上。 太妃道:「雖然這都是皇帝宮中的太監導皇帝學壞,可師傅為什麼也不問?」 陳寶琛道:「臣願受罰。不過此事臣曾向太妃、王爺和內務府都說過。」 太妃道:「是說過,所以來了伴讀的。但皇帝繼續養,為何不阻諫?」 陳寶琛道:「臣疏於督導,請太妃治罪。」說罷跪了下去。 「起來吧,此事你們做師傅的雖有責任,但拘於君臣之禮,不好過問,引以為誡就是了。你起來吧。」 「謝太妃。」陳寶琛退過一旁。 端康太妃道:「不過,張謙和與阮進壽不可饒恕,就扣去你們二個月的俸銀。」 「謝主子賜。」張阮二人跪地謝恩。 「把皇帝的兩個御前太監各打二十板子,敬事房去做吧。」 「嗻。」敬事房的太監把溥儀的兩個御前小太監拖了出去。 端康轉向載灃道:「醇親王看那些盆擊花瓶怎麼辦?」 「全全憑憑主子處理。」 「砸了!」太妃大聲命令道,「把那貴重的花瓶留著。」 「嗻。」 頓時,院子裡砰砰啪啪,那棍子如同砸在溥儀的身上,他看那柔弱的蚯蚓有的被打爛,有的被踩斷,傷心已極,涕淚橫流。 溥傑和毓崇受到了載灃和溥倫的嚴厲訓斥。 紫禁城內又少了少年天子的歡聲笑語,他總是神情憂鬱。在毓慶宮書房中雖然沒有了平時擠眉弄眼的小動作,但那呆滯的神情,書房中凝固的表情、凝固的空氣,更讓人仍感到窒悶。 這樣過了一些日子。有一天太極殿的劉得順見了溥儀,道:「我師傅是伺候醇王府五爺的,據師傅說,五爺前面的幾位爺因老福晉疼孩子,把他們給耽誤了。其中四爺在五歲的時候,老福晉信養生之道,總不給孩子吃飽,一隻蝦也要分三段吃,結果四爺因營養不良而仙升了。到了五爺,飲食上好些了,但管教卻更嚴了。五爺的口吃結巴,就是驚嚇不敢說話養成了習慣。五爺平時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就是笑出來,也受訓斥。奴才的師傅說,老福晉好訓斥五爺:『笑什麼?沒個規矩。』奴才自幼在醇王府,六爺七爺也是這樣長大的。奴才又侍候過溥二爺,福晉管溥二爺更是嚴得出名,他在毓慶宮伴讀,回家後,王府的師傅和福晉對二爺的學業又是一番訓導。奴才說這些話,是勸老爺子不要把許多的事放在心上,過幾年長大了,也就好了。」 溥儀道:「她若是像福晉對溥傑弟那樣,我也沒有什麼說的。只是她太專橫了,我動輒得咎,對我遠不如對小七兒。」 劉得順道:「宮中和宮外,都以為復辟在望,對老爺子各有所圖,奴才說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他們都是在為自己呢。」 見有人過來了,劉得順忙收住話,道:「老爺子,快活些,再尋些樂子。」便轉身走了。 李長安走來,道:「老爺子,別整天苦悶悶的,有啥呀,就像劉首領說的,快活些。」 溥儀對李長安只是苦笑了一下,道:「讓嬤嬤來。我和她散會步兒。」 「嗻。」 溥儀和王二嫫二人慢慢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慈寧花園。柳葉已經落盡,池水倒更清澈,柳枝便在池水中畫出自己疏朗有致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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