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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李長安道:「瑜主子真通情達理呀。奴才平時見了她,總覺得她慈眉善目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奴才不敢說。」

  「但說不妨。」

  「奴才怕得罪老爺子。」

  「恕你無罪,你說吧。」

  李長安這才壓低聲兒道:「奴才一見到瑾主子就害怕,她那下巴下面的胖肉瘤就夠嚇人的了,再一寒臉,一瞪眼,奴才就直打顫。」

  溥儀一聲不吭——這正是溥儀見到端康瑜太妃的感受。

  長春宮。體元殿。

  溥傑、韞媖、韞和、韞穎向皇上跪拜後,瑜太妃道:「三格格年齡雖小,但倒是滿懂規矩的,真是討人喜歡。」她居然走到韞穎面前,「來,讓我抱抱。」

  「謝主子。」韞穎細聲細氣地道。

  「好!真乖,真懂事。」

  敬懿瑜太妃剛一伸手,溥儀忙走過來道:「皇額娘,讓我抱抱他。」

  敬懿太妃笑道:「倒底是一母同胞,看皇帝把妹妹疼的。」

  這一句話,這場景,使老福晉激動地掉下了淚,福晉的心裡也暖融融地。

  「皇哥哥——」韞穎向哥哥張開雙臂,溥儀忙把她抱在懷裡,心裡湧出無限的幸福感,不由地把妹妹親得格格直笑。

  瓜爾佳氏道:「應叫皇上的,怎麼叫起皇哥哥了?」

  溥儀道:「就這麼叫好,溥傑就是這麼叫的。」

  瑜太妃道:「就這麼叫吧,本就是一家人,怎麼親就怎麼叫,禮緣人情嗎。」

  瓜爾佳氏道:「主子真是母儀天下的榜樣,有主子教導皇上,就都放心了。」

  養心殿從來也沒有這麼熱鬧過,溥儀兄妹在這裡玩得熱火朝天。

  韞媖道:「可不許嚇人,二妹三妹還小。」

  「放心吧。」溥儀道。

  「不許把簾子放下來。」韞媖道。

  「不許說『不許』,應說『請』。」溥儀訓斥妹妹。

  「嗻。」韞媖頓時低道。

  「皇哥哥這麼好訓人呀。」韞穎細聲細氣地道。

  溥儀笑道:「我鬧著玩的,嚇唬她。」

  溥傑、韞媖才輕鬆起來。

  溥傑道:「還玩捉迷藏嗎?」

  溥儀道:「行。讓你們先藏,我來找。」溥儀覺得,這裡的每個地方他都熟悉,准能找到他們。

  溥儀轉過臉去,韞媖用一塊黃綢子蒙住他的眼睛,於是眾人分頭就藏起來。

  「好了嗎?」溥儀喊。

  「好了。」韞穎道。

  溥儀放下綢子,一眼就看見韞穎把半截身子鑽進一個桌子搭下的黃布裡面,屁股蹶在外面。溥儀也不去抓她,向別的房間走去,還沒走多遠,就聽韞穎喊:「皇哥哥,我在這裡。」

  咯咯咯,韞和不禁笑出聲來:她為小妹的憨態忍俊不禁。溥儀尋聲找去,一把拉出二妹喊道:「出來吧,我找到二格格了。」

  二格格笑得滿臉通紅,道:「都是小妹壞的事。」

  溥傑道:「是你自己忍不住,不要怪別人。」

  兄妹幾人又笑又嚷,又爭又吵,越玩越高興。一個時辰過去了,大家都玩累了,於是就爬到炕上去休息。張長安忙和小太監拿點心和茶水。

  休息一會兒,溥儀道:「還玩什麼?」

  溥傑想了想,道:「玩老鷹抓小雞。」

  「我不會玩的。」

  溥傑道:「我先當老母雞,你做鷹,一下子就會了。」

  兄妹幾個人下炕,溥傑的身後,依次地站著韞媖、韞和、韞穎,依次地牽著前邊那個人的後襟。站好了,溥傑道:「我就是母雞,後邊是小雞,你是老鷹,來抓吧。」

  於是溥儀撲過去便抓「小雞」,「老母雞」咯咯地叫著護著身後的「小雞」,「小雞們」猶如溥傑的尾巴,左右甩動,溥儀怎麼也抓不住,一次次地撲擊要麼是被「小雞」躲過,要麼是被「老母雞」擋住。

  「抓住了!」溥儀興奮地大叫,他抓住了行動緩慢的韞穎,可溥儀已滿身大汗。

  稍事休息,溥儀道:「我要是做老母雞,傑弟你怎麼也抓不到小雞。」

  「我不信!」

  「試試看!」

  「來吧。」

  於是溥儀這個「老母雞」的身後又依次地站著三個「小雞」。

  溥傑「扇動著翅膀」,做著撲擊「小雞」的動作,剛轉了幾圈,溥儀突然大叫「停下來!」

  兄妹們便都不動。

  溥傑見皇哥哥臉陰沉道,問:「怎麼了?」

  溥儀看見博傑的袖口裡的衣裡是明黃的顏色,他把溥傑的袖口翻出來,道:「溥傑,這是什麼顏色,你也能使?」

  「這,這這是杏黃的吧。」溥傑已懂得親王之家只能用杏黃,帝王之家才能用明黃。

  「瞎說!這不是明黃嗎?」

  「嗻、嗻、嗻……」溥傑垂手立著,臉上汗珠直滾,不知是剛才玩累的,還是驚嚇的。韞媖、韞和忙溜到溥傑身後,真的如見到老鷹的小雞,嚇得哭出來。

  「這是明黃!不該你使的!」溥儀吼叫著。

  「嗻!」

  哇——,韞穎嚇哭了。

  溥傑、韞媖、韞和站在那也不敢動,不敢去哄她。

  溥儀見小妹哭了,便轉過身道:「小妹,別哭,別哭。」

  「二阿哥為什麼不能用明黃……」韞穎哭道。

  沒有人回答她。

  上海。英租界。一個劇院裡。

  劇院並不太大,擠滿了人,這是革命黨和各界群眾在集會。

  人聲嘈雜。

  「靜一靜,靜一靜,請中山先生講話。」

  會場頓時鴉雀無聲,全場翹首注視著臺上的孫中山。

  孫中山道:「同志們,各位代表,段祺瑞玩弄伎倆,借張勳解散國會、趕走黎元洪,又自詡『再選共和』趕走了張勳。現在他公然推出一己卵翼下的新國會,廢除《臨時約法》,這是一筆勾消辛亥革命的成果啊。沒有了能真正代表國民意願的國會,沒有了保障民主與共和及人民權利的《臨時約法》,還叫什麼共和國?段祺瑞是另一個張勳,新的國會是他強姦民意的工具而已,段祺瑞是假借共和的名義,做他的君主啊!……」

  「他的共和國,一個招牌而已。」

  「馮國璋也僅是個擺設。」

  「他實際上就是皇帝。真正的專制政府,哪來的民權、民生,哪來的民主、共和。」

  下面,人們不斷地議論著。

  「讓中山先生繼續講完,同志們,代表們,大家靜一靜。」

  會場又靜下來。

  「我已給陸榮廷和廣東、廣西、湖南、四川等省都督發了電報,希望他們行動起來,打倒假共和,建設新共和,協商成立新的民國政府,已得到廣泛響應……」

  台下又是議論——

  「好!要進行新的革命!」

  「進行北伐。徹底打倒專制政府。」

  「事情不這麼簡單……」

  「拿出革命的豪氣來!」

  孫中山出會場坐汽車住進租界內的一座洋房,他很疲勞,但仍然連一杯茶也顧不上喝,又拿起狼毫……

  「先生,海軍程壁光總長來了。」

  「快請。」

  「不用請了,先生,恕我冒昧,我已進來了。」

  「歡迎,歡迎,革命同志對總長的支持倍感欣慰,在這種形勢下,總長能看出時代潮流,毅然支持共和事業,文感佩之至。」

  「先生幾十年不辭辛苦、不畏艱險、不憚犧牲,為中國之民主共和事業,為中國之富強而奔走,而呼號,前仆後繼,我這算什麼。」

  「坐下談吧,請坐。」

  「先生注意身體呀,你的眼睛紅得……」

  「紅得像狼。」

  二人大笑。

  「總長來得正好,陸榮廷等已電邀我去廣州,可我若是光杆司令,到那裡有什麼作為呢?所以要找總長在武裝方面商量一下。」

  程壁光道:「我今天正是為此事而來。先生胸懷磊落,坦蕩做人,往往不計小人之詭詐。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何況,正如先生所說,沒有自己的武裝,說話是沒份量的。所以我全力支持您,把軍餉全給您使用,海軍第一艦隊也由先生調遣。」

  孫中山先生霍地站起來,激動萬分,好久,才說:「民主共和事業雖艱難危險重重,但必將成功。」

  艦隊在碧藍的大海上劃出銀色的浪花。

  中山先生站在艦首,心潮逐浪,仰天俯海,藍天與碧海輝映。

  廣州。

  各界為孫中山的到來舉行了歡迎會。

  中山先生道:「同胞們,共和已六年,人民卻沒有得到共和的絲毫好處,這實在不是共和不好,不合我國國情,而是被一些軍人所利用,建立了軍人政府,實比封建王朝更專制,更自私。他們打著共和的旗號,實行真正的專制,欺世盜名,混淆視聽。今天,我們維護約法,恢復國會,就是要打倒假共和,實行真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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