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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當黎元洪提名李經羲為總理時,在國會順利通過。

  於是,黎元洪下了總統令,免去了段棋瑞國務院總理的職務,同時,李經羲被任命為總理,王士珍被任命為京津警備總司令。

  段祺瑞在被免去總理一職的當日出京至天津。黎大總統派蔭昌到車站送行,又派人送給段棋瑞程儀一萬元。

  段祺瑞到天津後,隨即發表聲明:「黎總統免國務總理令未經段總理本人副署,不發生任何效力。將來地方及國家因此發生何種影響,本人概不負責。國務總理段祺瑞。」

  段祺瑞此電一發,第一個響應的是倪嗣沖,他立即在蚌埠發表聲明,宣佈安徽獨立。隨後奉、黑、浙、贛、魯、閩、陝等省也相繼獨立,張作霖通電說:「吾軍已枕戈待命,聲討兵諫中央。望我大總統悔悟。大兵到日,即清君側,三策士,四凶、五息、十三暴徒都將要繩之以法,以懲其蠱惑總統之罪。」

  黎元洪此時請求王士珍出面,同時電邀張勳作調解人。

  徐州。

  張勳見黎元洪這個憨瓜已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辦事,趕走了段祺瑞,而又把自己當成救命的菩薩,便把臉一翻,發表通電說:「黎大總統要張某作調停人,張某既為督軍團盟主,現即指出調停條件如下:一、修改憲法;二、段內閣複職;三、斥退宵小;四、赦帝制犯人;五、排除議吳中之暴烈分子。限於五日內答覆。」

  隨後,張勳以盟主的身份電邀督軍到徐州開會。

  張勳的盟主地位是在第一次徐州督軍會議上確定的,此次以盟主的身份召集督軍們召開第四次徐州會議。張勳的意思是,在這次會議上看看督軍們的態度,做到進可攻,退可守,游刃而有餘:如果大多數人反對復辟,他也不好勉強為之;如果多數人同意,特別是有實力的人同意,那麼他就兵進北京,挾小皇上重登大寶建立不世的功業。馮國璋已經表態,陸榮廷是自己的義兄弟,剩下有實力的有影響的就是段祺瑞和張作霖了,且在這次會議上看看他們的態度再說。

  天津,段棋瑞住在意大利租界的洋房裡,他顯得很焦急,很火爆。

  「又錚,我咽不下這口氣,我要率軍進京,制一制那個憨大個子。」

  徐樹錚道:「當年劉伯溫向洪武帝建議『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如今大帥連幾天也等不及了嗎?」

  「那黎大個子憨愣愣的死充忠厚,我怕他真的能籠絡人心,羽翼豐滿,何況他在拉張紹軒那個笨瓜。」

  徐樹錚笑道:「在咱中國,槍桿子說了算,他黎元洪沒有槍桿子,能成什麼氣候?至於張勳他那幾個辮子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只配做人家的工具。」

  「如今他已成了黎元洪的工具了。」

  徐樹錚笑得更開心了,道:「張勳不是提出調停條件了嗎?大帥試想,他是在討好咱呢,比咱們提的條件更毒!」

  段祺瑞道:「他張紹軒到底要幹什麼?」

  「稱帝!是宣統帝重登大寶——這樣說更確切些。」

  段祺瑞道:「那麼他召集徐州會議的主要目的在此了。我們怎麼辦?」

  「欲擒故縱,上屋抽梯。」

  段祺瑞道:「三十六計,你連用數計,你好厲害,張紹軒恐怕吃不消了。」

  徐樹錚道。「實際上還有一計:借刀殺人。」

  段祺瑞道:「這張紹軒,憨得可愛,愚得可笑。」

  「外表上如此而已。」徐樹錚道:「當年袁世凱向他試探,他張勳道:『袁宮保不辜負朝廷,我何敢背宮保。』就顯出他的狡猾,袁世凱稱帝,他也是答應了的。至於他在徐州,利用馮帥控制北洋,利用陸榮廷控制西南,不也是他的如意算盤嗎?只是他成了工具而不自知,先是袁世凱的工具,後是老總的工具。」

  段祺瑞笑道:「我什麼時候把他當成工具?」

  徐樹錚道:「老總,利用他遏制馮帥,而取得在北洋領袖的地位,讓他扼守徐州,這不是段老總您的意思嗎?」

  段祺瑞默然不答。

  徐樹錚又道:「他張勳又要成為老總的工具了。」

  段祺瑞道:「這次就由你代表我到徐州吧,萬望促成張紹軒的志願。」

  徐州。

  督軍們贊成盟主的見解:恢復大清以強國家,實行立憲以穩定社會。

  他們都在一塊黃綾上簽了字,沒有到會的,由代表簽。徐樹錚代表段祺瑞籤下了復辟清室的盟約。

  十七省結成了同盟!

  張勳捧著黃綾子激動老淚橫流。

  「參謀長!」

  「有!」萬繩栻道。

  「你把這塊黃綾子收好!」

  「是。」

  「參謀長,」張勳道,「以前的那些信件,特別是段祺瑞和馮國璋的,都收好了嗎?」

  「大帥放心,都鎖在保險裡,就是來一個師,也弄不走。」

  「這,我就放心了。」

  張勳鎖定的,是他們——段祺瑞和馮國璋——的秘密,他們之間的秘密交易。

  「萬一以後兩個人若玩什麼貓膩——」張勳心道,「這一箱子東西足以讓他們身敗名裂!」

  火車從徐州出發向北駛去,車裡盡是辮子軍。車輪輾動大地,發出隆隆聲響。

  天津,張勳和段祺瑞作了短暫的會晤,兩人強調了早就達成的共識。

  「紹軒,」段祺瑞道,「我會全力支持你的,你甩開膀子大幹一場吧,我對黎元洪,對共和,對民主,早就煩透了。」

  張勳得到了段棋瑞的親口保證,他的軍隊又在段軍的人群中順利穿過,他感到無比高興。

  面對如蛇的火車向西北爬去,段棋瑞站在那裡,在昏黃中,久久不願離去,直到火車的蹤影和噴出的白煙完全消逝,他才轉身離去。

  「真是一把好刀!」段祺瑞道。

  「真是利令智昏——本來狡猾至極,卻硬往陷阱裡跳,看來裡面的鹿太肥壯了!」徐樹錚意味深長地道。

  「這個瞎熊。」段祺瑞在小汽車裡閉目養神起來。

  北京。

  黎元洪把總統府大禮堂粉刷一新。他親自查看,唯恐有哪一處不好,覺得確實金碧輝煌了,才放心的回到總統辦公室。

  「唉——」

  黎元洪歎著氣,他本來以為張勳是個救星,可現在看來,張勳比段祺瑞更蠻橫無禮。他一張口就要解散國會,現在國會解散了,他又要帶辮子兵進京。黎元洪請北洋元老徐世昌說服張勳不要帶兵入京,但張勳根本不理他,五千辮子軍便上了火車。黎元洪沒有辦法,命令人在兩天之內把大禮堂粉刷一新,準備讓張勳住在那裡。同時,讓王士珍勸說張勳,把辮子兵停在城外,張勳答應,辮子軍不入城,黎元洪稍微松了口氣,這才檢查了一遍大禮堂,生怕在什麼地方得罪了那個瘟神。

  黎元洪估計張勳到了,就派總統禮官到前門車站去迎接張勳,自己則在辦公室等他,隨時準備出迎。

  代表派出去後,他習慣地推開暗室的門,可是此時已人去室空,黎元洪悵然良久,在室內踱了一圈,又關了暗壁,回到辦公桌旁。牛秘書小姐已被他趕走,他氣自己為什麼會聽一個女人的話。此時他覺得,當初袁世凱稱帝的餿主義可能也是這牛小姐鼓動的。沒辦法,現在木已成舟,黎元洪只有聽天由命了。他覺得,也許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他張勳讓我解散國會,我解散了;要來北京,我也讓他來了;以後他要什麼官就給他什麼官還不行嗎。

  總統……總理……袁世凱……段祺瑞……孫文……黃興……張勳……牛小姐……他媽的,什麼玩藝兒,徐世昌、王士珍、倪嗣沖、李經羲,狗屎狗屎臭狗屎……

  黎元洪在辦公室胡思亂想,緊等張勳不來,慢等張勳不來。

  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人通報?張勳又變臉了?我的代表被扣了?總統府被包圍了?他媽的張勳,我怎麼相信牛秘書那個小屄的話,張勳他是個無賴,自幼就是一個十足的無賴,他講什麼信義,我卻相信他相信他忠厚老實相信他的信誓旦旦相信他和日本人作對和段祺瑞作對和德國好——婊子養的張勳,現在又在玩什麼花樣,耍什麼無賴……

  怎麼張勳還沒來!?

  黎元洪心裡發毛,頭脹起來脹大起來,他覺得天旋地轉……

  前門車站。

  核槍實彈的士兵站了一排又一排,刺刀抽出來,寒光閃閃。城樓上、城牆上、賣票的大廳上,站滿了士兵,架上了機槍。

  黃士從前門車門站鋪開去,一直鋪到南池子張宅。

  黎元洪的代表一看這陣勢嚇得渾身冒汗,兩腿發軟。看那黃土鋪的方向,看樣子張大帥是不會到總統府去住的,沒有辦法,站在這裡等吧。

  軍士的刺刀把歡迎的人群和火車的站台隔開。軍樂隊不知疲倦地不斷地吹奏著重複著那些讓人煩膩的旋律。

  火車像一條灰蛇爬來了!

  人群悄有移動,刺刀的寒光便逼過來,歡迎的人群又回到肅靜的氛圍。

  轟隆隆的火車開到了,嘔瞠眶瞠幾聲停了下來,吐出一串白煙。

  白煙裡,有人打開車門,放下車梯,然後下來一隊甩著辮子、挎著大刀、別著盒子槍、端著長槍的幾隊兵。兩隊兵雄糾糾地站好,有人高喊:「張大帥到——」

  聲音如剛才的汽笛長鳴。

  「嘀嘀嗒嘀嘀——」

  隨著軍樂隊響亮的號聲,張大帥一身戎裝從車上邁下來,圓圓的肚子向前挺著,圓圓的巴掌在空中揮舞著,圓圓的眼睛威武地瞪著。

  「歡迎張大帥!」

  「歡迎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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