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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莫理遜笑道:「德國已完全沒有了這種控制中國的能力。我們今天和袁世凱的談話,肯定會起作用,袁世凱必催德國兌現他們許下的諾言,德國現在怎有這種能力。袁世凱稱帝已急不可待。大使別擔心,不出幾日,袁世凱必求英國,你就等待好消息吧。」

  果然,沒過幾天,袁世凱帶著蔡廷幹來到英使館,莫理遜已事先得到袁世凱的通知,也來到英使館。

  翻譯和談話記錄由蔡廷幹和莫理遜進行,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朱爾典道:「總統先生此來這樣鄭重,有何大事?」

  袁世凱道:「我早就說過我們朋友之間少一些客套,談話就不能像過去一樣輕鬆嗎?」

  朱爾典笑道:「好吧,我也就不客氣了。君主立憲的日子不會太長久了吧?」

  袁世凱道:「近年來各省將軍、巡按使以及文武各官,都說非實行君主政體不能鞏固國基;到了今天,全國一致要求實行君主政體,我只有順從民意。」

  朱爾典道:「如國中沒有內亂可以隨時實行,這是中國內政,他人不能干涉。」

  袁世凱道:「內亂不能說絕對沒有,但不至於會擴大,我可以擔保治安之責。只是對外問題,殊為焦慮,不知東鄰日本會如何舉動。內地治安,可保無虞;至於東三省及蒙古,實難逆料。這些地方,日本人很多,又有一些移民,如果有日本人被殺,不論是華人為首犯還是日本人為首犯,日本人都可趁此造出藉口,這不能不讓我憂慮擔心。」

  朱爾典道:「日本對你有所勸告,應該是照例文章,至於乘時取利,似乎並不會成為現實。」

  袁世凱道:「大偎伯對我駐日公使說:『關於君主立憲的事,請袁大總統放心地去做,日本願意幫忙一切。』由此看來,在表面上,日本似乎不再行漁翁政策,君主民主,本視民意而從違。若仍行共和政體,大總統任滿,我可以休息養老;若實行君主政體,則責任太重,恐怕不是我的能力所能勝任的。」

  朱爾典道:「遍視現在世界各國,不論君主民主,都沒有像你這樣權力集中於一人的。英皇就不用說了,就是德皇、日皇、美國大總統,那權力都不及你。」

  袁世凱道:「你的話,很合情理,我現在所處的地位,百分責任,我自擔八十分,各部共承擔二十分,我確實是集軍政立法大權於一身,按理,不應這樣,這樣做似欠公允。」

  朱爾典道:「這正是你的偉大所在,如果其他的人這樣,寢食俱廢矣!」

  袁世凱道:「我仔細想,我自己做皇帝,不過只能做幾年,我的年齡已很大了,只是與我的子孫有很大關係。中國歷史,王子王孫,年深日久,沒有不孱弱泯滅的,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

  「哈哈哈——」朱爾典笑道。「你們中國人自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子做馬牛』,即使後一句是不對的,你又何必慮及百年以後的事情呢?如果能善立家法,念其多得學問閱歷,則王子亦興,平民子弟亦興;若棄家法學問,子孫又怎麼能興盛呢?」

  袁世凱道:「當日提創共和者,不知共和為何物;今日主張君主,也不知君主為何物。我國的人民,不過有漢、唐、明、清之專制君主,深深地印在腦子裡;至於立憲君主到底有什麼特色,我國民眾大多數也夢想中都沒見過。雖然光緒年間、宣統年間屢提此事,民眾之對共和也好、立憲也好,也還是一派糊塗。」

  朱爾典道:「共和政體,你們華人未嘗研究過,只是個別人有一點膚淺的認識;君主政體,乃至君主立憲,或許知道本質或大概。當年辛亥革命之日,華人醉心共和,以此口號,推翻滿清。當時大總統以為君主立憲符合中國國情,我與美國公使嘉樂恒,也是持這種主張。南北議和討論此事時,唐紹儀因為一時激動,未察國家萬年之計,主張共和,不可謂不是失策。」

  袁世凱道:「今日改之,可謂亡羊補牢。」

  朱爾典此時笑道:「聽說德皇威廉二世曾有親筆長函勸告大總統,把中國民主改行帝制,德國願意竭其財力、物力贊助,有這種事嗎?大總統既然把實行帝制的誠意向我顯示,我當直率地問老朋友這個問題。」

  袁世凱笑道:「德皇確有此函,往來勸助,但現在歐洲大戰,他們怎能遠渡重洋?青島且不保,豈可問中國之事?德國意思雖好,終成泡影。」

  朱爾典道:「你現在說話,才是老朋友間的開誠佈公,胸無城府。你既然言無隱蔽,我既為你數十年的老友,自然應當竭盡所能支持大總統實行帝制。凡是德國所贊助的,英國都能實現;即使德國沒有許諾的,只要你開口,我大英帝國也會慷慨相助。」

  袁世凱道:「我們既是老友,又代表兩國政府。公使諾言,必能實現,對此本總統深信不疑,作為朋友,我內心也特別感動。只是,對東鄰日本該如何對待呢?」

  朱爾典道:「日本對中國,必不放鬆。器小易盈,容易打發;日本如果有什麼要求,希望大總統能據實無隱,隨時告訴爾典,敬獻對付之方。」

  袁世凱道:「我這裡先謝謝了,一謝貴國政府,二謝老友你的全力幫助。」

  朱爾典笑道:「明年你登上大典,爾典雖為你老友,再也不能隨意出人,抱膝長談了,退進必循君主體制禮節,老友資格,自當降下。」

  袁世凱也笑著說:「我與你數十年的交情,前清以來,屢賴貴使支持我,多次把我從險境拉出。一旦正位,更賴貴國及老友幫助。你是我的老朋友了,有何形跡可以改變的?往來笑談,一如往常。」

  當晚,英使朱爾典留袁世凱在使館宴飲,所有的人都心情舒暢,於是開懷痛飲,袁世凱更是灌滿了一肚子的洋酒。

  總統的汽車進了新華門,袁世凱一股酒勁翻湧上來,渾身血脈賁張,下邊那東昂昂而動,袁世凱攥了攥,道:「把車開到十二姨太那裡。」

  轉過幾個小院,車子在一個湖邊的小院停下。司機按了幾聲喇叭,早有幾個僕人來扶袁世凱,剛進了院子,便迎來一個渾身噴香的女人,道:「大總統回來了,又喝了這麼多,也不怕傷了身子。」說著便扶袁世凱進了裡屋。雖是深秋,但屋子裡沒有一絲涼意,倒是溫暖如春。

  袁世凱急不可耐,到了屋裡,一把扯過這女人,道:「梨香,這外國的洋酒勁也太大,我早已受不了了。」

  第二天清晨,從梨香院裡出來,袁世凱坐汽車直接到了參政院,去做中國國情的演講去了。

  秉承袁世凱演講的調子,美國人古德諾在《亞細亞報》上發表了《共和與君主論》,文章妙筆生花,道:「中國數千年以來,狃于君主獨裁之政治,學校闕如,大多數之民眾智識不甚高尚,而政府之動作,人民絕不與聞,也沒有研究政治之能力。幾年來,共和之結果,是中國走向混亂,而中國之將來,也必因總統繼承問題釀成禍亂,蓋因中國民眾沒有選舉國家元首之能力。這種禍亂如任其滋生,則必敗壞中國之獨立與完整……」

  古德諾文章一發表,楊度、孫毓筠、李燮和、胡瑛、劉師培、嚴複聯名發起成立了「籌安全」。

  楊度發表宣言道:「美國友人古德諾軫念君國,尚且不惜大聲疾呼,實行君主立憲,以為對中國的國民的忠告,可我們中國人自己卻不思根本解決富國強民之道。我們既是中國人,國家的存亡,就是自己性命的生死,古人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們怎能苟且偷安,漠視國家紛亂而坐待其亡?我國人民民主意識共和意識全無,民智程度太低,共和決不能立憲,只有君主才能立憲,與其共和而專制,不如立憲而行君主制。我國國民無選舉之識見,所以必須摒除競選國家元首之弊端,國家才能安定,否則,國家將永無安寧之日。只有易大總統為君主,使一國元首立于絕對不可競爭的地位,才可以消彌紛亂,保持國家穩定。」

  此後,不斷有請願團湧進北京請求改共和為君主立憲。參政院宣言:各種請願團充分反映了中國人民的意願。這些請願團五花八門,如:商會請願團、人力車夫請願團、孔社請願團、乞丐請願團、妓女請願團。不久各請願團組成了一個「全國請願聯合會」。

  袁世凱於是又發表宣言說:「如國民一致擁護君主制,本總統只有順從民意。」

  1915年12月11日上午9時,「全國人民意願的總代表」參政院匯查各省及軍隊進行的國體投票。各省國民代表共1993人,贊成君主立憲的票數是1993張。各省推戴書上一致寫著:「恭戴今大總統袁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並以國家

  最上完全主權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極,傳之萬世。」

  當日,秘書長林長民拿出推戴袁世凱做皇帝的「推戴書」在參政院大會上朗讀,讀完後,林秘書長道:「各位若同意『推戴書』,請舉手。」

  全體起立,一齊舉手,一致通過。

  林秘書長宣佈:「袁大總統為中華帝國皇帝,獲國民代表全數一致通過!」

  嘩——,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萬歲——」海嘯般的歡呼聲響徹整個大廳。

  這響聲——擁戴袁大總統做皇帝的歡呼聲、掌聲,回蕩在中南海、北海、紫禁城,震盪著紫禁城的每一個人。

  在紫禁城中,時常能聽到外面的市聲,大街上小販的叫賣聲,人們討價還價的吵鬧聲,本輪大車的隆隆聲,有時連駱駝騾馬的噴嚏聲也聽得一清二楚。宮中的人們把這叫「響城」。自從袁世凱的總統府遷人中南海,隨即又把北海、團城劃歸總統府範圍後,紫禁城「響城」中聽到最多的是軍士們的歌聲,儀仗隊的喊叫聲以及軍樂的奏鳴聲。

  今天,大家清晰地聽到中南海那邊傳來「萬歲」的歡呼聲,這聲音在紫禁城回蕩不息,人們個個心裡打著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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