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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馮國璋接到軍諮府和蔭昌的命令後,一刻不停,坐火車來到洹上村。袁世凱給了他六個字:「慢慢走,等著瞧。」馮國璋心領神會,回到部隊後,和段琪瑞相約,慢騰騰地往武漢進發。

  而此時,載灃又收到武漢三鎮皆落入革命黨之手,革命黨已招兵買馬、準備北伐的電報。同時,南方各省都已獲悉,革命黨將有大規模行動。若不當機立斷,形勢難以挽回。

  奕劻和徐世昌力保袁世凱出山。

  奕劻道:「攝政王,若再不讓袁世凱出山,大清休了!」

  載灃無奈,於是只有下諭:「著袁世凱補授湖廣總督,前往平亂。」

  又有大臣道:「此次革命黨起事,究其源,全由盛宣懷一人激變,他要收川路為國有,以致川民爭路,革命黨乘機起釁。為今之計,非嚴譴盛宣懷不可。」

  不幾日,盛宣懷被革了職。

  載灃決定讓袁世凱出山的當天夜裡,徐世昌乘火車趕到彰德洹上村。恰在這時,楊度和袁克定也先一天從北京抵達。幾個人都是袁世凱的心腹,便密謀起來。

  楊度道:「天下大亂,民無所歸,捷足者先得。如今清廷已飄搖欲倒,而南方亂党之首腦黎元洪,僅一介武夫,必不能有所作為。我認為,袁公當立刻出山領兵逐鹿。」

  徐世昌道「楊先生之『鹿』為何物?」

  袁世凱道:「楊兄之『鹿』,其義甚明,蔔五有什麼話就直說。」

  徐世昌道:「如果楊先生所言之『鹿』為天下的話,則南方有革命黨,北方有朝廷,同時,南北勢力又交互摻雜。袁公出山獵鹿,若兵向朝廷,則失忠失義,失誠失信;若兵向革命黨,則仍有兩點疑問:一、革命黨勢力究竟有多大?二、若撲滅革命党後,袁公在清廷地位如何?是不是挾天子以今天下或取而代之?以上愚見,不知袁兄如何考慮?」

  袁世凱道:「蔔五所言甚是。一、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世受清室恩惠,從孤兒寡母手中取得天下,肯定為世人所黨病,得不忠不義之名,這樣就失去民心。二、清廷舊人尚多,如兩江總督張人駿、東三省總督趙欠巽、雲貴總督李經羲、陝西巡撫升允,等等。這些人都有相當勢力。三、北洋握兵權者,如姜桂題、馮國璋,雖為我心腹愛將,但尚未灌輸此種思想。四、北洋軍力未達長江以南,我若為楊兄所說,即刻伸手取鹿,恐兵煙不休。五、南方民氣發達程度,尚未看透,人心向背,尚未可知。所以現在仍然應穩坐靜觀。」

  幾個人談到深夜,徐世昌要回北京,袁世凱道:「你們休息一下,我送蔔五。」

  二人出門,坐在一輛吉普車內,袁世凱道:「蔔五應該有話教我。」

  徐世昌道:「凡事要順理成章。清廷雖是朽木,當仍有舊鳥戀枝,不如讓其自倒,群鳥必歸袁公這棵茂密的大樹。」

  「其根仍很結實,如何使能自倒?」

  「若南面颶風搖搖,它如何不倒?」

  「在颶風勁吹之時,我才可托孤受命。」

  「袁公所言甚是。」

  袁世凱明確了行動的綱領。以南方革命軍要挾清廷交出大權,趁勢取得清廷的軍政大權後,再據此與南方革命黨抗衡,這樣因利乘便,宰割天下,順理而成章。

  第二天,袁世凱向朝廷複奏道:一值此時艱孔亟,理應恪遵諭旨,迅赴事機。惟臣舊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沉病纏身,行走不便。近自交秋驟塞,又發痰喘作燒舊症,益以頭眩心悸,思慮恍惚。雖非旦夕所能愈,而究系表症,施治較舊恙為易。一俟稍可支持,即當力疾就道,藉答高厚鴻慈于萬一。」

  總理大臣奕劻接奏後回稟載灃,載灃見後,臉色氣得煞白。袁世凱分明是在刁難他,當初載灃以袁世凱有腳疾為藉口開缺了他,沒想到今天他仍以「足疾」為藉口推託而不赴任。

  載灃立即召集皇族商議對策。

  鎮國公載澤道:「袁世凱分明是要挾朝廷,乘朝廷危難而奪取軍政大權,他不是不願赴任,而是嫌官小職低。」

  肅親王善耆道:「如此狼子野心,不用也罷,何必求他。」

  恭親王溥偉道:「此賊不除,終為大患,他比革命黨更可恨。」

  載灃道:「我也知道他……他存心不良,可是如今誰……誰能調度軍隊去消滅革匪?誰?誰?」

  載灃連問幾遍,沒有一個答應。

  過了一會兒,載濤道:「看來當初調段琪瑞馮國璋二軍前往,是個大失誤。不然,我親率禁衛軍赴難,亦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

  良弼道:「此時帶禁衛軍前往如何?」

  載澤道:「萬萬不可。若禁衛軍離開京師,其他北洋軍或革命黨乘虛而人,形勢更難應付。」

  「但蔭昌無論如何,也要全力赴敵。」載濤道。

  最後令蔭昌出京師急赴國難,率段、馮二軍儘快趕往武漢。

  2

  一個個電報如炸彈投向朝廷——

  九月初一日(10月22日)。湖南宣佈獨立,共進會會員焦達峰為湖南軍政府都督。

  九月初二日(10月23日)。江西獨立,新軍協統吳介章為江西都督。

  九月初三日(10月24日)。陝西新軍推舉管帶張鳳翔為都督,響應革命軍。

  載灃再也忍不住,又召集內閣和皇族會議。

  奕劻還是那句話:「只有袁世凱可扭轉時局。」

  「可……可他不願就任,如何?」載灃道。

  「徐協理和袁世凱是老朋友,不如讓徐去一趟,看看他態度如何。」

  「就這麼辦。」載灃已無可奈何。

  九月初八日(10月29日)。徐世昌回到北京,而就在這一天,山西宣佈獨立,推舉新軍標統閻錫山為都督。

  載灃頓時感到京畿受到嚴重威脅,急忙和奕劻、徐世昌商量對策。

  載灃問:「徐協理到彰德,情況如何?」

  「唉——」徐世昌長歎一聲。

  「到底怎樣?」載灃急不可耐。

  「不說也罷,袁世凱這廝太不像話了!」

  奕劻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出來就是。」

  「真是不像話。袁世凱這廝居然提出了就職的條件,這些條件是萬萬不能答應的,我看,讓他在那呆著吧,沒有他,前方照樣打仗。」

  「這些話少說,你先說說看,他提了哪些條件。」奕劻道。

  「沒法說,我也不敢說。」

  「你說吧。」載灃道。

  這時,徐世昌才假惺惺地說道:「袁世凱提出了六個條件:「一、明年召開國會;二、組織責任內閣;三、開放黨禁;四、寬容武漢起義人物;五、授以指揮前方軍事全權;六、保證餉精的充分供給。這些條件,如何能答應!」

  奕劻也氣得直打顫,更不用說載灃了。召開國會,組織責任內閣,皇族將無一點權力,連奕劻也要下臺。攝政王成了一個空架子,皇上成了一個擺設。軍權又落在他手中,大清不就名存實亡了嗎?

  載灃來到毓慶宮,走進書房,見小皇上正聚精會神地背著書:「博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貂。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日配天。」

  童音朗朗,字字清晰。載灃不忍再聽陳師傅的講解,急轉出門,眼淚刷刷而下。他的心如刀割一般:幾百年的基業,敗在自己手上,皇帝此時正值沖齡,剛剛開蒙,真是上對不起列祖列宗,下對不起子孫後代,更無顏面對皇帝。

  不料,陳寶琛尾隨出毓慶宮,問道:「攝政王,想必又是武昌亂黨的事讓您傷心了?」

  「陳師傅,僅亂黨還罷,連袁……袁世凱也要要挾皇上。」

  「以老臣看,袁世凱確是王莽之奸,曹操之志,此等人萬不可用。即使天下分崩離析,也不可用這種奸邪頑劣之人。若邦分崩離析,憑皇上聰穎,勵志圖新,還可緩圖大業;若讓袁凶入朝,則是引狼入室,開門揖盜,則皇上危險之至,請攝政王三思!」

  「陳師傅,你費心了,我一定記住你的話。」

  載灃來到太后宮中。隆裕太后這些天來消瘦得如同枯草一樣,他萬沒有料想能落到如今這種地步,見載灃來了,忙問:「蔭昌的軍隊進展如何?」

  載灃道:「三軍徘徊不進,山西又鬧獨立,京畿危在旦夕,特向太后稟奏。」說罷,已淚如雨下。

  「不是讓徐世昌召袁世凱赴任嗎?情況如何?」

  「袁奸提出六項條件,實在目無皇上。」

  「哪六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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