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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袁世凱不由得暗暗佩服徐世昌的預先安排,不然我恐怕現在就身首異處了。確實,載灃若有非常的舉動,必定會問張之洞。放眼天下,只有張之洞才可以和袁世凱相抗衡。

  「快叫管家們來。」袁世凱吩咐道。

  一會兒,袁府上的官員、管家和幕僚們齊齊地到了。袁世凱道:「你們在各處作好工作,在百姓和軍隊中把天下將大亂的話散發出去,把將起兵禍的話散播出去,這些話務必要傳到各王府和朝廷官員的耳中。——明白了嗎?」

  「明白。」大家齊聲叫道。

  「好,大家分頭去做吧。」

  眾人走後,袁世凱叫來兒子袁克定道:「快,輕車簡從,從後門出去。」他轉身向趙秉鈞道:「我在西山的寺裡。你給段、王、馮去個電報。」

  袁世凱和袁克定只帶幾個從人,坐著車急急地奔向西山,在一個寺內住下。然後派人到京中打聽消息。

  第二天,滿北京的人都在傳言北方將有兵禍發生,將有造反的事情發生;而南方,在兩廣、江浙等地的革命黨也將暴動,孫文和黃興已經潛入國內,有的說到了上海,有的說到了江寧,有的說根本就不在江滬而是在廣州。京城人心惶惶,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

  載灃接到各種傳言的奏報,不由慌張起來。這兵禍,這造反是不是袁世凱的舊屬在蠢蠢欲動?是不是鐵良的職務被撤以後各鎮的將軍對朝廷不滿?南方的革命黨早就讓載灃頭痛,去年一年之中多次造反起事,雖都能鎮壓下去,現在是不是又死灰復燃?是不是因為太皇太后和光緒帝剛剛崩逝而新君初立要抓住這個時機起事?推翻大清是孫文之徒多年來叫囂要做到的事情,是不是他仍認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載灃六神無主,於是決定在朝廷商議這些事,查證這些事。

  還是在養心殿,小皇上坐在寶座上,載灃在旁邊扶著他。小皇帝的面前跪了黑壓壓一片。

  載灃道:「今天上午接到各處奏報,說有兵兵兵禍,又說有造造反的事將要發生,還說孫文已潛人國內,準備起事。你們以為如何?」

  「我要小解。」宣統帝道。

  王公大臣們極想笑,可笑聲都咽到肚子裡。

  載灃示意太監拿尿壺。

  「我等不及了,要小解。」宣統帝看著黑壓壓的人,只感到尿急。

  載灃不得已,抱起他,交給太監,又轉過身子說道:「你們說說看。」

  載灃道:「這些都是別有用心的人散佈的謠言,未可輕信。」

  奕劻道:「無風不起浪,此事絕不可掉以輕心。」

  張之洞道:「近幾年,南方孫文之徒非常猖狂。臣在兩江總督的時候,深知這幫賊寇來勢非同小可。他們不同於一般的匪類,他們似是志在天下。太皇太后在日曾明諭對革匪要嚴加防犯。所以據臣看來,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至於兵禍,雖然不是空穴來風,但也不可信以為真。」

  善耆道:「袁世凱怎麼沒來?怕是有鬼吧?」

  奕劻道:「昨日我與他在一起騎馬練身,他不慎從馬上摔下來,腳被摔傷了。這事,恐怕攝政王已收到告假的奏請了。」

  「是……是……他說有足疾,近幾日不能上朝。」

  「早不傷,晚不傷,偏偏今日謠言四起的時候,他得了足疾或是摔傷了腳,攝政王是否想過此事?」善耆道。

  「不要說捕風捉影的話,」那桐道,「今天我們來這裡是討論袁世凱的事情嗎?」

  載灃道:「先說亂黨和兵禍的事。」

  張之洞道:「以為臣之見,迅速詔諭南方各省督撫、各將軍都統,密切注意各地事態,隨駐各軍要嚴陣以待。同時,速諭北方各鎮將校對其所屬要嚴加管束,密切偵視,要他們對駐地周圍民眾也要嚴加防範。另外,各鎮統領佈置好軍務後,應速速來京述職。」

  載濤道:「七日內令各鎮統領到京述職覆命,不得有誤。」

  載灃道:「就這麼辦吧。」

  載澤剛想說話,突然被抱回龍座的皇上在上面蹦了起來:「我要小解。」他又這樣叫道。他覺得,只要小解就可以離開這龍座,就可以輕鬆一會兒——這成了他以後的習慣。

  「退廷。」載灃幫皇上宣佈道。

  罷朝以後,肅親王善耆又找到載灃載濤兄弟。

  載濤道:「大家的話有道理,五哥,這袁世凱非殺不可。」

  善耆道:「我和良弼帶禁衛軍把他抓起來。」

  「別別這麼養撞。從今天的情況看看來,確實是不能殺……殺袁世凱,必然一定激起變亂。」載灃道。

  「攝政王,不能這樣前怕狼後怕虎的,怕這怕那,就不要做攝政王了!」善耆自知失禮,「啪」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道:「這是情急說出這樣無禮的話,攝政王不要放在心上。」

  「明……明天再說吧。」載灃道。

  第二天,載灃接到東三省總督徐世昌的密報。

  上一次,隆裕太后提議讓那桐和徐世昌入軍機處,載灃認為徐世昌是袁世凱的私黨,堅決反對,結果只是讓那桐進了軍機處。現在接到徐世昌的密報,載灃很想知道密報的內容是什麼。他急忙展開,上面寫道:「袁世凱乃大奸大猾之人,絕不可留,臣我曾隨他練兵,盡知其培植私人力量之內幕。其選人的標準,是對其是否效忠;其所練之軍隊——如今龐大的北洋軍——實為袁家軍,並不為朝廷著想。臣以為,大清天下若要安穩,必除袁奸,以上謹請攝政王裁之。」

  徐世昌真的叛變了袁世凱?——不是。

  原來徐世昌接到袁世凱的電報,電報只幾個字:「踹我一腳。」徐世昌思忖了好久,終於明白了。袁世凱現在在朝廷中是難以保住職位了,此時讓徐世昌踹他一腳是讓徐世昌討好載灃,保住徐世昌的位子,或許徐世昌能借此升遷到朝廷任職。這樣,徐世昌就可以做為袁世凱的心腹耳目保存下來。同時,如果徐世昌的奏報寫得好,還能給袁世凱解圍。

  徐世昌為袁世凱的頭腦而讚歎,於是提筆寫了電報稿。

  載灃看罷徐世昌的奏報,心道:「這徐世昌對我大清倒是忠心耿耿,他到底與袁世凱不同,如此看來,除袁勢在必行,但袁世凱又確實殺不得。從徐世昌的密報看,北洋軍確實已成袁家軍。此時,國庫空虛,皇上沖齡,南方革命黨又蠢蠢欲動,自己手裡沒有戰鬥力強的軍隊,若北洋軍真的有事,怎能對付?」

  載灃最終決定:開缺袁世凱。

  此時袁世凱已被奕劻從西山壽廟中把他接回——這是奕劻和英國公使朱爾典一同擔保他無事,他才敢回到自己家中的。他覺得,在朝中的官看樣子是保不住了,正當他還存僥倖心理的時候,載灃代皇上發下上諭:「軍機處奉攝政王代皇上諭。袁世凱患足疾,步履維艱,難勝職任,著將其開缺回籍養病。欽此。」

  袁世凱審時度勢,覺得應以退為進。於是攜全家回河南隱居,奕劻、那桐、東三省的巡撫唐紹儀、朱家寶、段芝貴及其故舊、北洋屬下都來送別。英國公使以私人身份與《泰晤士報》駐京記者莫理遜一起也在送行者之列。

  可是,唯獨沒有徐世昌的身影。

  袁世凱慨然歎道:「我不怪蔔五,可是蔔五也太勢利了。」

  「是啊,世態炎涼,袁宮保也不要難過,誰能說他真的看破了世態人情呢?」肅親王善耆道。他和奕劻一起也來為袁世凱送行。

  袁世凱道:「肅親王,我已看破世情,我將終老田園。」

  可是,肅親王善耆從袁世凱的表情中明顯看出他有越王勾踐之志,看出他有東山再起的野心。肅親王留意著送行的人,這些人和袁世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又怎能斬得斷呢?這群人文武都有,甚至還有外國人,不就是個小朝廷嗎?

  善耆回到宮中,見到載灃道:「攝政王,如果現在下一道朱諭,追殺袁世凱,他必不防範,取其人頭,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如果放了他,我恐怕大清有春秋吳國之憂——袁世凱實是勾踐之輩人物。」

  「事已至此,就不要節……節外生枝了。」

  善耆轉換話題道:「我有一種想法,懇請攝政恩准。」

  「說吧。」

  「擴大警察部隊。我並請攝政王諭准把訓練的任務交給我。」

  「好吧。」

  罷黜了袁世凱以後,載灃覺得他偉大得不得了,連說話也不怎麼結巴了。他訂立了一個宏偉的計劃,以新立三十六鎮代替北洋六鎮或抑制北洋軍。

  在政治方面,他與立憲派和好,答應立憲。在軍隊中,他認為應以留學生做都統和協統、標統,以代替舊軍官,這也是他非常信任留德的蔭昌和留日的良弼而罷去鐵良的原因之一。

  載灃接連發出上諭,在北方任命了吳祿貞、藍天慰、潘榘楹、黃國梁、閻錫山;在南方任命了蔡鍔、許崇智、蔣尊簋等。這些留學的士官生,分別作了協統、標統。

  載洵此時已考察回國,做了海軍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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