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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我何敢如此?你不要多心,你我是親切的兄弟,這麼些年,彼此情投意契。這只說明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袁兄對隆裕太后有把握嗎?」

  「我已留意隆裕很久,她身邊的太監小德張原名張祥齋,字雲亭,排行『蘭』字,宮內的名字叫張蘭德。慈禧太后很喜歡他,贈名恒太。他是由一名小夥計逐漸爬到今天大太監的位置的,這種人和李蓮英之輩沒什麼不同,有奶就是娘,有銀子就是爹。你看走這條路行嗎?」

  「最好。」

  在袁世凱和徐世昌談話兩天以後,《泰晤士報》發表評論。評論以為,雖然兩宮俱都崩逝,雖然中國皇帝尚在沖齡,但有英明年富力強的攝政王,有袁世凱那樣的良正賢能之臣,清國的政局不會動盪,一定更加穩定,英清關係也必將會健康發展。

  接著,美、荷、西、葡等國的報紙也作了相似的評論。各國的評論都把攝政王和袁世凱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對袁世凱的溢美之詞,對袁世凱在清國所起到的穩定作用,更是連篇累牘。

  袁世凱對《泰晤士報》駐京記者非常滿意,高興之餘又送給這位老朋友幾件宋代的青瓷器。

  慈禧太后要人殮了,一如生前一樣,滿身的珠光寶氣。鑽石戒指,鑽石耳環,綠玉鐲子,旗頭上面的翠扁寶石簪子,鑽石頭花,紅寶石頭花,藍寶石頭花,綠寶石頭花,翡翠佛手蘭,又有金鑲綠玉製成的指甲套五對。她頭枕翡翠玉石蓮花玉枕,腳托綠玉仙鶴。其壽衣、鳳冠、珠履,全是由珠翠穿鑲而成。鳳袍上掛著珍珠絡,珠絡每顆八錢,佛頭一兩,共188顆,用絲線穿成。背雲、墜角是祖母綠寶石,針稔是綠翠玉織成的三十顆珠子,光彩奪目。藍寶石玉帶扣是康熙皇帝朝服上的飾物,帶扣上有十三道白光線。等等、等等。至於隨葬的珍貴物品更是不計其數,難以盡述。

  在靈堂中最忙的太監是小德張。

  這一天,已是黃昏,小德張從停棺的儀鸞殿出來,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道:「張罕達。」

  他望瞭望四周,只看見袁世凱站在遠處,他以為,以袁世凱的身份,不可能與他這個內侍在此時交往,更不可能喊他「罕達」。「罕達」即「師傅」。

  小德張轉身又往前走,又聽到有人喊:「張罕達請留步。」

  小德張複轉過身來,這才確認是袁世凱在叫他,忙起步上前單膝著地行禮道:「袁宮保怎能這般叫小人,小人實不敢當。」

  袁世凱伸手拉起他,握住他的手道:「我一向敬佩罕達的為人。過去在太皇太后前,罕達勤勉有加。如今在宮中聲望日隆,我正怕結交不上,叫聲『罕達』實在是發自內心,誠心誠意的。」

  「袁大人過獎了。小人乃刑餘之人,承蒙中堂大人如此看重,敢不肝腦塗地,奔走於左右。不過稱我為『罕達』,小人實是承受不起。」

  小德張知道,這是袁世凱在籠絡他,而他也甘願或者說是求之不得地和袁世凱拉上關係;宮中的內監,在這種亂世,能拒絕權臣的籠絡?

  袁世凱道:「既然『罕達』不妥,你我既為知己,以後就是自己人,不必客氣,我就直稱你為大總管得了。」

  慈禧太后死後,李蓮英走出皇宮,在宮中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他在北京或是在京外居住,別人也不追問,只是宮中大總管的職位還缺著,這可是個權力遮天的位子,袁世凱拋出這句話,拋出「大總管」的鏽餌,怎不令人垂涎三尺。

  「我與大人既為知己,彼此結為朋友,就願意為大人效犬馬之勞。大人若有什麼吩咐,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小德張心裡抑制不住喜悅:大總管的位子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是他人生的最高追求。

  袁世凱道:「我只是想與大總管交個朋友,苦無機會,今天正巧遇上,表明一下心意,並無其他的意思。」

  於是二人又嘀咕一陣,怕撞上別人,二人便匆忙道別。臨別,袁世凱從袖中取出二萬兩銀票塞在小德張手中道:「大總管在宮中諸事都要打點,花費很大,這是我的心意。」

  「這……這……」

  小德張還沒「這」完,袁世凱已經走了很遠了。

  小德張來到隆裕太后的長春宮中,道:「老佛爺,據奴才看來,這幾天宮中可不平靜啊。不知道老佛爺有沒有看出。」

  隆裕太后處處都想學著慈禧,小德張叫她為「老佛爺」,她心裡喜滋滋的。

  隆裕太后道:「我確實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平靜的。」

  「老佛爺您宅心仁厚。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幾天,老佛爺只在大行皇上及太皇太后的梓宮前守靈,哪裡知道有許多人在圖謀著太后的寶座哪。」

  隆裕太后大吃一驚:「這怎麼可能?太皇太后明明有懿旨的。」

  「可是她駕崩之後,有些人就不一定聽她的了。據奴才所知,同治萬歲爺的三位貴妃,珣妃、瑜妃、瑨妃,正聚在一起商量多日了,在朝臣中也有贊同的,攝政王的意思也不一定就那麼牢靠。」

  「這如何是好?」

  「老佛爺也不必急躁,奴才給老佛爺長個心眼就是。奴才以為,老佛爺您可以和慶親王奕劻、軍機大臣袁世凱連絡一下。以奴才之見,老佛爺您和太皇太后的能力不相上下,太皇太后能垂簾聽政,老佛爺您又怎麼不能垂簾聽政?若垂簾聽政,沒有朝中的大臣作為輔弼還行?」

  「這些,我都沒想過。不過若是能和慶親王和袁世凱聯絡一下,那是再好也不過的。」

  「奴才願意為老佛爺奔走。老佛爺您有什麼旨意,奴才可以代為轉達。」

  「那就太累你了。」隆裕太后說著打了個哈欠。

  小德張見狀,急忙過去,拿過梳子,拔去隆裕頭上的金釵,給她梳起頭來。梳好頭後,小德張又給她按摩了一會兒。

  隆裕太后覺得特別愜意,問道:「小德張,你多大了?」

  「回老佛爺主子,奴才三十三歲了。」

  「看你像是二十四五的人,不像是三十出頭的。」

  小德張長得亭亭筆立,唇紅齒白,雙目流盼,隆裕太后早就喜歡他,慈禧太后也多次說過把小德張給隆裕,現在隆裕終於得到了他。

  小德張道:「奴才皮嫩,顯得年輕。」

  「待我執掌太后的印璽後,宮中大總管的位子就給你了。李蓮英西板院的房子就賜給你。」

  「謝老佛爺。」

  小德張跪在地上,不知磕了多少個響頭,他已熱淚盈眶。

  「快別再磕頭了,別再碰了。給我捶捶腰吧,我的腰眼酸痛得很。」

  小德張真的動了感情,他擦了眼淚,認真的給隆裕捶打著脊背,掐捏著腰眼。

  突然,隆裕一翻身拉起小德張的雙手,拉向她急劇起伏的胸脯。

  小德張順勢揉摩著她,充滿愛意地揉摩著她。他知道,眼前的這位太后多麼渴望男人的撫摩。這位姓葉赫那拉氏的女人,是慈禧的侄女,光緒帝怎麼可能愛她呢?終光緒帝一生,也沒有和她和好相處過。她從嫁給光緒帝的那天起,這個可憐的女人就在守寡,守著活寡,一直到現在。這些天來,小德張對她知冷知熱,溫情脈脈,備極親愛。雖然他不是個真正的男人,但是他明眸皓齒,身材挺拔瀟灑,卻有著十足的男性的魅力。今天,當小德張向她說出她的危險她的敵人的時候,她覺得,兩人的心貼得更近了。所以當小德張的一雙玉手給她掐捏按摩的時候,她的內心的火焰——渴望男人溫存的火焰越燒越旺,終於把她與他溶鑄在一起。

  小德張深深地懂得隆裕大後的渴望——這個正值壯年的三十出頭的女人的渴望。太后駕崩的那一天,李蓮英離開宮中的那一天,他就極自然地和隆裕太后親近起來,極自然地把自己的命運和這位孤獨的皇后如今已是皇太后的女人聯繫在一起,又極自然地懂得了她所有的願望和渴求。他知道,隆裕多麼想在光緒帝崩逝後,在慈禧太后崩逝後她自己也能像慈禧那樣垂簾聽政!他知道,在立載灃為監國攝政王的諭旨頒佈的時候,隆裕的心情是多麼的不愉快,那是一種美夢破滅之後的不愉快。這使她鬱鬱不樂,小德張看得很清楚,他深知這種不快樂的根蒂所在。今天和袁世凱見面後,小德張認為取悅兩個人而實現自己童年時的夢想的機會已經來到。他要做宮中的大總管、他要像李蓮英那樣在宮中乃至於在天下都有顯赫的地位與權威。

  小德張血脈噴張,緊緊地抱著隆裕。這位從沒有受過男人愛撫的女人熱切地迎合著或者說是引導著小德張……

  隆裕太后感受到了什麼是青春——生命的春天……

  這是被雪覆蓋的森林,春天來了,和暖的陽光照耀著它,用他那滾燙的光芒撫摸著它。冰雪融化,森林恢復了生機,森林中的泉眼汩汩地冒著泉水,醞釀出一條小溪,小溪悠悠地流淌著,流淌著。這小溪在歌唱這明媚的春天——經過嚴冬的煎熬,這春天多麼珍貴啊!

  小德張和隆裕更加親密了,這些天來形影不離,儼然如夫妻一般。

  慈禧出殯的日子到了,隆裕和太妃們隨王公大臣宗室等為慈禧送葬奉安。奉安的隊伍浩浩蕩蕩。

  到了陵地,經過了好長一段難熬的時間,終於要封地宮的門了。小德張安排太監和匠工們動手封門,宗室親貴和太后太妃們在那裡等著朝拜。

  突然,小德張把隆裕太后拉在一旁說道:「老佛爺,大事不好。」

  「什麼事,慌成這樣?」隆裕問道。

  「三位貴妃主子已啟程回宮了。」

  「這怎麼就回去了!太不懂規矩,還沒有行家禮朝拜哪。」

  「老佛爺,她們冒天下之大不韙地急著回去,肯定是想要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太后的玉璽——她們要硬取強奪了!」

  隆裕明白過來,這是沖著太后的寶座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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