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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武皇后忍俊不禁了,脫口問:

  「是千金公主讓你就學的?」她稍頓,再接下去,「我為你另外找個老師吧,魚承曄不通法制,賈大隱的文章也不大高明!為學,應該找第一流的人教導。」

  「天后的恩典。」馮小寶再行了一個禮。

  「天后,我帶他出去。」太平公主在旁邊躬身說。等天后表示了同意,她就引馮小寶走出。可是,她並未向外,折而南行,進入一列小巧的屋子。

  「公主——」馮小寶看看左右,似乎有些局促……

  太平公主卻不理會,伸手摸他的面頰,悠悠地說:「小寶,你有造化啦,看情形,天后對你是有好感的!」

  他不知如何回答——夾處在女兒與母親中間,是難以表示的啊。而太平公主,並不要他有表示——此刻,她享受著觸覺的舒適;她的手掌,摩挲著他的面頰,以及結實的胸膛,她在激動中,終於漸漸地挨上去,面頰貼著他……

  「公主,天后尚未走——」馮小寶惴惴然說。

  「怕什麼!」太平公主恣放地吻了他。

  「公主……」

  「晚上,住在此地——」

  「駙馬會……」

  她將他的嘴掩住了,佯嗔著斥責:

  「這時候,還提駙馬,多掃興!你去吧——晚上見!」

  太平公主走在母親的前面!她從長安到洛陽,在千金公主那兒接交上這位男人。當千金公主老病侵褥,呻吟床笫的時候,太平公主背著她英俊的丈夫,和馮小寶幽會。她沒有將這項私人行為奏告母后,也不曾與婉兒作嫟語。公主們的男女關係是毋需保密的,但是與馮小寶的關係則是例外。她知道母后對馮小寶的嚮往……

  千金公主的死,在武媚娘心靈中不曾留下應有的分量,那是由於馮小寶的緣故!她回入內宮,就與婉兒討論著這個男子。她笑說:

  「我是不喜歡得遺產的,可是,這一回卻要了——千金公主的遺產!」

  「天后,怎樣安排?」婉兒幽秘地微笑著。

  「這個……」武媚娘沉吟著,「不必急!他和明崇儼不同,他——我想長期的!」

  「天后,」婉兒似乎有著驚異,在宮廷中的女人,豢養外歡,竟作長期打算,那是荒謬的啊!她不方便直率地向皇后指明,只以聲調來促起對方的注意,「這樣,得從長計議了。」

  武媚娘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淡淡地一笑。

  「你不必擔心,現在的情形與過去不同了,翠微宮,北門,都在我們掌握之中,外面有來俊臣這一班人,即使風聲走漏,人們又能將我怎樣?」

  「那自然,不過,能夠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所以,我說並不著急啊!」她舒了一口氣,「不過,有一個問題,倒是值得推考的——我看,馮小寶出身寒微,我弄一個男人,如果他出身是後母寒族,那就會惹人議論了。」武媚娘低喟著,「人事,不論公私大小,都會有問題。」

  「天后,請恕我無禮——在過去,你一直不注重人的家世,這一回,怎麼卻重視馮小寶的出身了?」

  「我不知道!」她坦率地說,「也許,我想將他作為長期的,便有計較心了,婉兒——」她思索著,「就在這幾天,越快越好,我要仔細看他一次,你替我安排!」

  這是矛盾的心理狀態下的要求。

  對於婉兒,這也是一個難題目;可是,婉兒卻胸有成竹,她不動聲色地承擔了這一個使命,而且在五天之後就完成了任務:她請天后駕幸太平公主府邸。

  帝后臨幸外宅,是有規定的,即使臨時行動,也必須要有一個理由,但是,婉兒並未提及理由,武媚娘也立刻體會到這是為了什麼。

  在洛水之湄,在太平公主的邸宅中,大唐的天后,第二次見到了洛陽的名男人馮小寶。

  ——這是一個奇異的幽會環境,門外,由右翊中郎將領了六百多名騎兵警戒著;主要的道路上,有著由侯思止親自指揮的一百名特殊衛士擔任戒備。至於邸門之內,由羽郎守前後門戶,由一名宮闈局丞率了四十名內侍看守內外,其餘,隨行的尚有內侍十二名,宮女十二名。

  ——這是皇后鑾駕出宮必需的儀仗。

  而武媚娘,就率領這大群人從事幽會。

  太平公主在迎迓母后之後,就退入別院了,至於駙馬,這天約了武氏兄弟到郊外出獵。

  馮小寶在南軒侍候著大唐的皇后。

  一個時辰過去了——又一個時辰過去了。

  太平公主悄悄地尋著了婉兒,以手勢相詢問。

  「毫無聲息!」婉兒悄聲回答。

  太平公主聳聳肩,挨近了婉兒,低說:

  「時間太久了,母后應該回鑾。」

  「沒奈何——」婉兒輕俏地接口,「年紀大的女人,多數是流連光景的,天后也不能例外。」

  「看來,你懂的也不少哩!」太平公主微誚著,「婉兒,有機會,你溜出來,我一樣替你安排——」

  「你是說為我安排馮小寶嗎?不!」她低喟,「我沒有這個膽子,馮小寶,是天后的禁臠哪,我不想死!」

  太平公主一笑,輕輕地在婉兒的額上戳了一下。

  「如果你是男人,一定能當上宰相——瞧你這一副謹慎的樣兒!」

  「唉!公主,我的身分和你不同呀!我不謹慎,還能活到今天嗎?公主,你或者能體會到,在一個慵懦的主人身邊做事容易討好,在一個天才的身邊,卻很難做得周全,天后是天才啊!」

  「婉兒,你得讓我的天才母后回去了呀。」

  「哦!」她稍微猶豫,慢吞吞地說,「我進去看看。」

  當婉兒進內探詢天后動向的時候,兩名內侍與來俊臣匆匆地到來了,他們直入二門,急促地請求進謁報事。

  太平公主心驚著,急忙出外廳——

  「公主——」來俊臣上前行禮,抑低聲說下去,「請天后從速回宮,皇上的病勢有變!」

  「哦!」太平公主心慌著,連忙說,「母后喝了兩杯酒,在我房中休息,我去奏報。父皇的情形到底如何?」

  來俊臣一指隨同到來的兩名內侍。

  「他們兩人奉來訓之命,趕到此地來的!」

  「奏公主,皇上有一度昏厥,我們出翠微宮的時候,已經醒了過來。不過,皇上很憊,眼睛像是完全看不到東西,講話的聲音也混亂不清。」一名內侍躬著身向公主陳述。

  「我立刻去稟奏母后!」她說著,就轉身向內走,同時吩咐內值的侍者傳命備駕。

  大唐皇朝第三代的皇帝李治,走完了生命的歷程,長期病痛使他的身體組織逐個破碎與趨向死亡。他只有五十六歲,但是,身體各部分的組織,卻像七十老翁,到處都呈現著衰朽的現象。

  頭暈與神經性的風濕痛,使他暈厥已不只一次了,這回,暈厥的時間比往常的長,醒後的精神狀態,也比過去任何一次都來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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