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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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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偶然的鬆弛,武媚娘讓那名巫醫為自己進行奇異的按摩—— 郭行真有一雙魔術的手,他使她雙腿的肌肉鬆弛,使她的心靈也鬆弛! ——心靈的鬆弛,好像水壩的閘門徐徐地開啟了,這等於是她心靈的堤防解體。 於是,郭行真的手指停留了,轉變了。 她忽然之間感到恐慌,她忽然之間覺得自己的軀體充滿,一種可怕與可喜的充滿!好像,她的軀體上升了,進入雲中了。 這是巫醫一雙手所創造的傑作。 她軟綿綿的,自覺骨骼與肌肉都散放著,像夢寐,像在暖水中浸浴。 她微汗,發邊、腋下,汗水似乎蒸發了她的悶鬱。 由於生理的恬適,她對雄健而奇異的巫醫有了好感,事實上,目前光景使她再也無法維持冷酷的尊嚴。 於是,她看仍然跪著的郭行真,低籲,柔弱地伸出手;郭行真湊上去,皇后的手掌摩挲著他的面頰。 她的手指修長而纖細,她的手掌也有微汗,郭行真于接觸時,膽子就壯了,他是有一套征服皇后的計劃的,現在,皇后已由寒冷轉為溫和了,他想:這是擒捉的第一個回合的結束,在男女間的戰爭中,跨過第一道關防之後,多數是能長驅直入的。 於是,他體察著形勢,慢慢地將皇后的手捏住,放在自己的肘邊,以自己的嘴唇用力地吻她的手指。 她沒有拒絕,她把他的行動看作自己的舍予——她曾從這巫醫處獲得暢快,現在,她是投桃報李。她想:「讓這個小人物親近我一下吧!」 但是,這個小人物並不以此為滿足。 他吻她的手指,吻她的手臂,吻微汗的腋。 武媚娘深奧的內心起了戰慄,她忽然體察再進一步的是什麼了。 她是一個深思的女人,偶然的氾濫,在她自己的思維中還是有所解釋的,她認為按摩的逾越是可恕的,但如再進一步,自己的行為就不可恕了。這是道德的,而現實方面,她以為讓一個巫醫從心所欲,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於是,她收斂自己。 「皇后——」郭行真是曾經滄海的人,迅速地看出皇后心裡的矛盾。他見識過不少守貞如玉而幻想著享樂的婦人,從自守、到逾越、到氾濫,都曾經過如現在的武媚娘那樣一個階段,女人只是女人,皇后與村婦在生理上是毫無分別的,因此,他用自己的聲音來摒除她的羞怯,「皇后——皇后……」 他的聲音是鬱動著,好像從重門疊戶的岩洞中透出來,有回蕩的意趣,有磁性的力量。 奧妙的人、人體的磁力將她吸引了——只憑幾個字的聲音,而將她吸引。 於是,郭行真喃喃地細語著,訴情與訴欲——他告訴她肥料灌溉在花的根株原因,他告訴她人的有生力量,他告訴她如何保持青春——巫醫的藥物以及巫醫的巫術,他也告訴她歡樂的爭取與享受…… 嚴謹的武媚娘,在她成功的高峰上,被誘惑了。 …… 盛筵易散,郭行真在行將離去時跪在她的面前說: 「皇后,我將再來。」 「不——」她溫和地接口,「對你,對我,都不好。」 「皇后慈悲——」他愁蹙著眉說,「我,我怎麼能不再來呢?皇后——」 「這是宮中啊,郭行真,有機會的時候,我會在背後助你的,至於我們之間,不可能再見了,萬一出事,那就死無葬身之地!」 「皇后,我絕不會牽累你——」他說,自懷中掏出一隻黃金的小盒,「如果事急,我會用這個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是最靈的毒藥,倘若含一片在嘴內,立刻會昏暈而死,倘若將一片化開在水中,只要你一匙羹,就會思睡,就此永遠睡著……」 武媚娘忽然一凜,伸出手,徐說:「給我!」 郭行真將那金匣捧給了皇后。 她打開盒蓋,看到裡面還有一層麂皮的覆蓋。 「皇后,不必打開的,只要一按這層麂皮,就會有一片藥跳出來,一片藥,僅夠使一個人死——」 她用手指在麂皮上連按了三下,跳出三粒長方形暗紅的藥片,她放在手上看了一歇,又隨手置於幾上,低聲說: 「這個,留下給我!」她說完,將金匣交回。 「皇后,千萬不能將剛才的藥丸混在一起。」郭行真顯然有著惶急,但是,他又不能收回這三片藥。 「我知道。」她平和地,像完全不經意地接口說,「我不會自己尋死的呀!再說,我也看出來了,你放藥的器皿各不相同,剛才你給我的藥是由玉瓶裝的。」 「皇后,那只白陶瓶中的藥丸是給皇帝的——」郭行真獻給皇后的藥物中,一種是永駐青春的,一種是增強男子的能力的,那兩種藥分別用玉瓶和陶瓶裝盛著。 「我知道。」她說,柔媚地一笑。 「皇后,明天,我再來。」 「不——」她思索著,終於再補充了一句,「我會命獨孤忠找你的。」 於是,巫醫走開了。 武媚娘墜入于玄思中,她侍奉了兩代皇帝,她也曾有過偷情經驗,可是,今天的經歷與過去任何時間的全然不同,今天,她以為自己真正地經歷了女人的人生。 她想著第一次的際遇——第一次,她將巫醫留下的藥給璞華服下,而今天,是她自己的經歷。 玄思不斷,使她的心靈起了急劇的變化,她想:不論如何,我明天都要找他一次,過了明天,我與他斷絕往來,她期待明天。 然而,皇后的權力之舟,在情欲的大海中卻傾覆了。 隔天,當武媚娘還在情思忡忡中時,璞華卻來報告武媚娘——她自恃有舉薦之功,她也自恃掌握了皇后的秘密,因此,雖然只有一夜之隔,她對皇后的態度卻已不同了——她說出:巫醫仍然在宮中。巫醫希望見皇后。 就是這兩句話,使武媚娘從情欲的大海中覺醒了。 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大禍臨頭,但是,她並不因此而張皇,她是睿智的,自從誣陷王皇后之後,她幾乎每天都在警惕中過日子。偶然的放弛可能造成禍事,她聞訊之際,卻一些也不著急,內心盤算著,面頰上卻浮現淺笑。 「你和瑤華留下了他?」 「不是的,奴婢沒有如此大膽啊,剛才,瑤華去蕭淑妃那兒,看到郭行真還在。」 「說謊!」武媚娘忽然睜大了眼睛,「這是絕無可能的,蕭淑妃和巫醫混在一起,瑤華怎能查到?她不可能知道的啊!」 「皇后——」璞華的謊言被皇后一語道破了,期期艾艾地,無法再接下去。 武媚娘暗暗地心驚著,她想到自己可能被這兩名大膽的宮女所陷時,背脊上有一股寒意。但是,她仍力持鎮定,和煦地說: 「璞華,你和瑤華兩個無論如何不能騙我的啊,我們是從感業寺一起進宮的,我對你們,像姊妹一樣,到底是怎樣的呢?璞華,即使你們將郭行真藏了起來,我也不會怪責你們的,不過,你們應該老實告訴我——宮裡頭的事體,一鬧出來,就無可收拾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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