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9)_學達書庫

九

　　 §第二章　貴州龍場悟道

　　 §第一節　發配龍場　備受磨難

　　（正德元年）次年夏天，陽明經錢塘赴謫所，開始向貴州龍場挺進。

　　有一天，走得人困馬乏在一個小客棧裡歇息。隨行看管他的監吏也狗仗人勢，不把陽明放在眼裡，只給他很少的乾糧充饑。陽明也是累得渾身無力，倒頭便睡。睡夢中聽見小監吏正同一個陌生人竊竊私語。

　　只聽陌生人說：「劉丞相讓你明天在謫所把他殺了」

　　隨後又給小監吏一些銀兩。王陽明睡意頓消，暗自思索怎樣才能擺脫劉瑾的跟蹤追殺，突然陽明一計上心頭，他會意地笑了第二天，陽明假裝特別頹萎失望，不住地抱怨世道黑暗，自己前途無望，與其這樣苟且偷生，不如一死了之。他走到一個大湖旁時，望著深不可測的湖水，竟揚言要投湖自殺，並假裝快步向湖邊走幾步，這可讓看管的小監吏大吃一驚，也讓小監吏放鬆了警惕，反正王陽明要自殺，也省了自己動手，他死了也好向劉瑾丞相交待。於是，王陽明趁小監吏不注意時，甩掉盯梢拔腿就跑，直跑得氣喘汗流浹背才坐下來歇息，料定小監吏追不上，整理衣冠繞過武夷山，經鄱陽湖到南京去探望父親。

　　當時王陽明的父親王華因為兒子被降職，也遭株連，被撤了官職。陽明看著父親為自己日夜操勞已滿頭銀髮，形色憔悴，還受牽連丟了官職，又不禁想起小時候，家裡有什麼好吃的，父親總給自己留著；每天晚上，給他講解詩文直到深夜。雖然有時批評得很嚴厲，可那都是拳拳愛子心啊王陽明越想心中越難過，充滿了對父親的愧疚之情，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下來。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王陽明的父親王華深知陽明這一去，凶多吉少，條件艱苦這不必說，說不定宦官劉瑾還不會放過陽明，更何況陽明這孩子從小心氣極高，自命不凡，這一致命的打擊，他能挺得過去嗎？「知子莫如父」，王華這幾天也在冥思苦想，怎樣鼓舞，鞭策陽明，讓他順利渡過難關。

　　第二天，王華把陽明叫到房中，撫摸著陽明的頭髮，語重心長地說：「孩子，你從小就博覽群書，一定知道『大聖人』孔子在陳國講學，因為沒糧食吃，差點被餓死；司馬遷為了編篡《史記》，在受刑之後仍能十九年間，勤筆不輟。他們受得苦難比你多得多，都能挺過來，日後才能成聖成才。你也要先學學他們堅毅不屈的意志，在龍場雌伏一時，以後一定會有冤屈昭雪的那一天」早已滿臉淚花的王陽明連連點頭，此時的他才深深明白：無論何時何地，慈愛的父親都是自己堅強的後盾。

　　轉眼之間已是十二月，王陽明戀戀不捨地離開父親，去龍場赴任。王陽明從南京出發，經江西，湖南進入貴州東部的玉屏，再由玉屏經鎮遠、黃平、清平、貴定、龍裡等地，於正德三年三月到達貴州龍場驛。

　　更有甚者，陽明還受地方官的氣。都禦史王質為了奉承宦官劉瑾，特派人到龍場驛淩辱、挖苦王陽明，還苛扣王陽明的糧餉，被痛苦、悲傷折磨得不成樣的王陽明早已心緒煩亂，無心與人爭，面對挖苦也只有漠然置之。更危險的是，宦官劉瑾見路途中不能置陽明於死地，更加懷恨在心，常常派人來暗害陽明。陽明被折磨得異常憔悴，他後來回憶說：「往年區區謫官貴州，橫逆之加無日無有。及謫貴州三年，百難備嘗。」三年之中，天天面對橫逆之災，我們不難想像，王陽明嘗盡了人間之苦，而克服這些艱難困苦又需要多麼強的意志力呀！

　　王陽明是凡人，他有著人的七情六欲，更何況陽明曾經心藏大志，自命不凡。在朝中，他是官，有人服侍，受人尊敬，還有升遷的機會；在龍場，他過著囚犯不如的生活，在精神上更是無人與他秉燭夜談，殷殷相知，想找個對手與他爭辯都不可能，這從天堂掉到地獄的劇變，差點兒把陽明壓趴下！

　　早在來龍場前，關在漆黑陰冷的監獄裡，王陽明就苦痛不已，夜不能寐，苦熬長夜，想起家中，妻兒老小焦急地等待，父親慈祥的目光，禁不住眼淚漣漣；憶起皇帝的昏庸無道，劉瑾的兇狠毒辣，悲憤傷感之情又交織在一起。所有的悲傷，憤恨只有賦於詩中，只可惜「弦斷無人聽」。陽明在詩中寫道：

　　天寒歲雲暮，
　　冷雪關河過；
　　幽室魍魎生，
　　不寐知夜就。
　　驚風起林木，
　　驟若波浪洶；
　　我心良匪不，
　　詎為戚欣動。
　　滔滔眼前事，
　　逝者去相踵；
　　崖窮猶可涉，
　　水深猶可泳，
　　焉知非日月，
　　胡為亂予衷！
　　深谷自逶迤，
　　煙霞日悠永，
　　匡時出賢達，
　　歸哉何耕壟！

　　（外集《獄中詩十四首》中的《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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