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文天祥 | 上頁 下頁


  這些慷慨激昂的議論,不只是發自文天祥的肺腑,也是朝野許多正直之士的公論。當然,即使立即處斬董宋臣,矛盾也不能得到解決,局勢也不會立即好轉,但他希望理宗通過對董宋臣的處置作為開端,表示有悔悟的心跡,從而刷新政治,激勵人心,挽救宋朝的危亡。他特別對理宗提出忠諫:「方今國勢危疑,人心杌隉。陛下為中國王,則當守中國;為百姓父母,則當衛百姓。且夫三江五湖之險,尚無恙也;六軍百將之雄,非小弱也。陛下臥薪以勵其勤,斫案以奮其勇,天意悔禍,人心敵愾,寇逆死且在旦夕。」

  這段話很尖銳,很有氣魄,卻也是實事求是,符合實際情況的。

  「三江五湖之險,尚無恙也」,這種看法不是沒有道理的。蒙古崛起以後,成吉思汗率大軍二十萬進入中亞,滅亡花剌子模,越過高加索山進入頓河流域草原地區,所向披靡。窩闊台繼任大汗後,東征高麗,南滅金國,又派大軍遠征歐洲,在他們所佔領的地方先後建立了窩闊台、察哈台、欽察、伊兒四個汗國。

  但是蒙古和南宋的戰爭已進行了25年,雖然蒙古兵也曾飲馬長江,侵入南方,但東南半壁江山並未淪喪,四川許多地方和京湖一帶都還在進行抵抗,說明了滅亡南宋並不容易。這裡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西部、南部山巒重疊,河湖布列,不利於騎兵的縱橫馳騁。特別是南方需要水戰,蒙古兵和北方兵都不習慣,力量較難施展。如果宋軍據險抵抗,蒙古兵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六軍百將之雄,非小弱也」,這也是事實。軍民的反擊是蒙古征服南宋的重大障礙。20多年來,蒙古兵雖然打過許多勝仗,但也多次遇到激烈抵抗,吃過大虧。如端平二年(1235年)闊端率兵入侵四川時,利州(廣元)守將曹友聞在青野原、大安兩次擊敗蒙古兵。嘉熙元年(1237年)口溫不花和察罕率軍進攻黃州,被孟珙擊退。第二年,宋朝任命孟珙為荊湖制置使,孟珙出兵三次,連戰皆捷,接連收復信陽、樊城、襄陽、光化等軍事要地,荊襄形勢為之一變。也在這一年,察罕率兵圍攻廬州(安徽合肥),在巢湖造船,企圖進攻江南。宋安撫使兼知廬州杜杲派舟師和精銳部隊扼守淮河要地;六合人趙時哽率領兩淮民兵參加保衛廬州的戰鬥,蒙古兵攻勢受挫,轉而進犯滁州(安徽滁縣)。知招信軍(江蘇盱眙縣北)餘玠提精兵救援,蒙古兵乘虛進攻招信軍,被餘玠回師猛擊,死傷無數。這時,知鎮江府吳潛也組織民兵夜渡長江,攻擊蒙古軍營寨。這支侵擾江淮的蒙古兵,終於在官軍、民兵的聯合攻擊下,損兵折將後北撤了。

  四川軍民的鬥爭也同樣取得多次勝利。合州釣魚城的大捷就是一次典型戰例。淳祐二年(1242年),余玠任四川制置使兼知重慶府時,設立招賢館,徵求防守四川的建策。播州(貴州遵義)人冉璡、冉璞兄弟建議在重慶北面釣魚山等處修築山城,又在嘉陵江、沱江沿岸險要的地方修建山城十餘處,因山築壘,屯兵聚糧,據險防守。蒙古兵幾次入侵,都被宋軍打敗。

  這次蒙哥親率主力部隊進攻重慶、合州(四川合川)時,餘玠已經死了,知合州王堅堅決抵抗,蒙古兵猛攻數月不下。蒙哥親自到城下指揮,王堅用大炮猛烈攻擊,蒙哥被打成重傷,回軍營後就死了。文天祥上這封奏章時,蒙哥已經死了四個月,因為交通不便,消息不靈,他還不知道。

  激昂的士氣,可貴的民心,說明如果朝廷能因勢利導,指揮得宜,要擊退蒙古兵是完全可能的。文天祥的分析是有根據的。

  在奏章中文天祥還提出四項積極的建議:第一,「簡文法以立事」。他建議朝廷摒除禮儀上的繁文褥節,「用馬上治」,即實行戰時體制。具體做法是皇帝應在宮中選擇一個地方,每日和兩府大臣議論軍國大事,並「博采四方之謀,旁盡天下之慮」。

  他認為如能做到上下如一,天下事就沒有辦不成的了。

  第二,「仿方鎮以建守」。他認為宋初矯唐末、五代藩鎮跋扈之弊,削弱地方的兵權、財權,這雖然避免了藩鎮尾大不掉的現象,但也有不利的一面,一旦有事,州縣的力量有限,守令權力微弱,無法調動兵馬進行有效的抵抗。如能建立地方鎮,轄幾個州,選用知兵而有名望的人任事,許以調度之權,地方的力量得到加強,對抗蒙戰爭是有利的。

  第三,「就團結以抽兵」。他指出二十家抽兵一名,一個州以二十萬戶計算,就能有一萬精兵。一鎮有兩三個州,就有兵兩三萬。東南各路都建立地方鎮,就能增加十多萬兵。只要將帥能很好領導他們,「教習以致其精,鼓舞以出其銳」,就不怕沒有可以調動的兵員了。宋初太祖南征北伐,勢如破竹,當時軍隊還不滿二十萬呢!

  第四,「破資格以用人」。他反對本朝用人專重資格,認為這種制度常使「有才者以無資而不得遷,不肖者常以不礙資格法而至於大用」。國家有事,那些頇無能的廢物身居要津,才能出眾的人則拱手熟視,禍患怎麼能消除呢?他主張「進英豪於資格之外」,只要是「豪武特達」之才,就可以破格選為將帥。

  文天祥知道上這樣的奏章是「干犯天誅」的行為,隨時都可能遭到不測。即使皇帝寬免了他,得罪了內臣(宦官),也將招來橫禍。但他感到現在是「社稷震動,君父驚虞」的「危急存亡之秋」,與其噤口結舌,坐待國家之難而後死,不如冒死進言,萬一感悟天聽,建策被接納,國家轉危為安,個人也有生路,這不是更好嗎?因此他不顧一己的安危,向皇帝直言極諫。

  隨後,他又上書給宰相吳潛,也提了一些建議。

  奏章送上以後,理宗置之不理。大概是他既沒有進行改革的決心和魄力,又因為前線告急時懲辦直臣,難免遭到朝野的非議,只好採取這個做法。

  這年十二月,突然傳來鄂州解圍的消息,臨安的緊張空氣頓時消失,朝野上下一片歡騰。理宗更是像天下太平了一樣的高興,下詔改明年為景定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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