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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苻堅聽了一臉不高興,王猛不失時機地對樊世說:「陛下作為帝王,整個天下都歸他所有,而你居然敢於與陛下競婚,爭奪女婿,你這樣做,是把自己當作了二天子,你哪裡還有一點君臣上下之禮?」

  樊世被王猛這樣「上綱」,氣得跳將起來,握著拳頭,沖過來要打王猛,被左右攔住。樊世氣不打一處來,在朝堂之上大罵王猛,什麼難聽的髒話都罵了出來,叫人不堪入耳。

  苻堅見朝堂鬧成這樣,實在有失體統,於是拍案而起,大聲吼道:把樊世給我拖下去,斬首!

  衛士擒住仍大罵不止的樊世,拉到西馬廄,一刀切下了腦袋。樊世是氐族豪強,四朝元老,就此一命歸天,氐族出身的大臣們在朝上議論紛紛,一個個大講王猛的壞話,認為全都是王猛壞的事,要求將王猛免職。

  王猛又一次面臨免職丟命的危險。氐族大臣是苻氏王朝的根基,說話是舉足輕重的。苻堅只要耳根子軟一點,王猛也就完了。但是苻堅在盛怒之下並沒有忘了他治國安邦的偉大目標。對講王猛壞話的大臣,苻堅氣得一時忘了皇帝的尊嚴,也破口大駡起來,光罵還嫌不過癮、不解恨,抓住幾個帶頭發難的,用皮鞭猛揍一頓。

  此時,與王猛同樣受到苻堅信任的權翼勸苻堅說:「陛下寬宏大量、豁達大度,善於駕馭英雄豪傑,神武英明之氣,讓人如沐春風,如飲美酒,誰人不知,那個不曉,陛下對臣下的功勞記得很清,對過失從不計較,有漢高祖劉邦的遺風。然而,那些隨便罵人的言語,陛下應該戒掉才是。」苻堅聽了權翼的勸告,臉上變怒為笑,坦誠地說:「剛才盛怒失態,是我的錯誤。」

  苻堅對氐族大臣又罵又打,罵過打過之後又做自我批評。所謂聽話聽聲、鑼鼓聽音,大臣們無不明白,再講王猛的壞話可不得了。自此之後,公卿以下的大臣對王猛無不感到畏懼,再也不敢頂撞了。此事發生在公元358 年9月。

  十分有趣的是,剛過新年(359 年),王猛又升任為咸陽郡內史(即郡長)。想當初,他從始平縣令的位置上被人告下來,坐著囚車離開了咸陽,現在他又堂而皇之地回來了,而且是升官之後重來。這次回來,他已今非昔比,由於有皇上的絕對信任,他大刀闊斧地以法治郡,豪右守法,盜賊絕跡,一郡之內,路不拾遺。

  王猛將咸陽郡實現大治的政績,讓朝野震動。

  這年5 月,苻堅巡視前秦帝國東部地區,一直到了黃河以東的山西夏縣。6 月份他返回長安時南遊霸陵,讓王猛也隨群臣同行。

  霸陵中躺著漢高祖劉邦的第五個兒子劉恒,為薄氏夫人所生,並非嫡出。他是繼其兄惠帝劉盈、假侄子少帝劉恭和太后呂雉之後,由陳平、周勃等殺掉諸呂之後擁立為帝的。他與他的兒子景帝劉啟在位的40 餘年(文帝24 年、景帝17 年),崇尚節儉,讓人民休養生息,對外敵匈奴採取和親政策,不興兵革,史稱「文景之治」。

  苻堅到了霸陵,自然要與群臣談起漢代的歷史。他說:「漢祖(劉邦)從一位布衣百姓起兵,最後掃平天下,統一四海,在輔佐他的功臣當中,你們認為誰的功勞最大呢?」

  權翼回答說:「按照《漢書》的說法,蕭何、曹參功勞最大。」苻堅聽了搖了搖頭,說:「漢祖(劉邦)與項羽爭天下,被圍困在京索(長安與榮陽)之間,百戰之中身上受傷70 餘處,其中重傷六七次,父母妻子都被項羽俘虜。後來在平城(大同白馬山)為匈奴所困,七天不能生火做飯,幸虧用了陳平的計謀,才使老爺子和妻子得以保全,免遭匈奴的禍害。憑什麼說獨獨蕭何、曹參兩位丞相功勞最大呢?……」

  苻堅這番高論也許沒有貶低蕭何、曹參的意思,但抬高漢祖、自詡漢祖之意溢於言表,同時表現了對謀士陳平的由衷讚揚,隱含著渴求謀士的心願。他也許想到了王猛,將他比為陳平。

  苻堅令群臣賦詩,以記霸陵之遊。

  由於史書中對此一筆帶過,我們已無法看到當時的詩作,但根據一些大臣的一貫思想,我們可以大致揣摸出他們所作詩歌的意思。吹牛拍馬之輩的胡謅暫且撇開不管,有幾位借作詩發表政見的人是不可忽略的。

  第一位要數權翼。這位前姚襄手下的高參,此次一直不離苻堅左右,陪同視察了一個餘月。一路上,他給苻堅不失時機宣傳以德治國的思想。上次苻堅到龍門,感歎說:山河如此險要穩固,我是多麼高興。漢代的屢敬曾經說過,關中是四塞之國,真是名不虛傳!當時權翼和薛瓚馬上引經據典,以夏、商、周、秦的滅亡為例,用吳起「在德不在險」的名言立論,勸苻堅「以德懷遠」,不要因山河之固而掉以輕心。當時,苻堅聽罷曾大為讚賞。現在,權翼再次借賦詩來強調這一思想:

  帝陵柏森森,百鵲啾啾鳴;天王御駕到,萬籟寂無聲;古柏不言語,下自有蹊徑;遙想英明主,悠悠說古訓:持德行風化,四海可廓清。苻堅聽罷,一陣搖頭晃腦地叫好。

  對權翼、薛瓚二位,王猛是十分佩服他們的才能的,但是在儘快實行法治上,他們的看法又不盡相同。王猛還有一個感覺,認為此二人心中仍想著姚家,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回到舊主子那裡去(此感覺後來應驗,後話不提)。於是,在苻堅請他賦詩時,王猛吟道:

  「烏生八九子,端坐秦氏桂樹間。惜哉!秦氏家有遨遊蕩子,工用睢陽強,蘇合彈。左手持強彈兩丸,出入烏東西。惜哉!一丸即發中烏身,烏死魂魄飛揚上天。阿母生烏子時,乃在南山岩石間。惜哉!人民安知烏子處?蹊徑窈窕安從通?自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士尚複得白鹿脯。惜哉!黃鵠摩天極高飛,後宮尚複得烹煮之。鯉魚乃在洛水深淵中,釣竿尚得鯉魚口。惜哉!人民生,各各有壽命,死生何須複道前後!」

  王猛吟罷,苻堅覺得此詩似曾耳熟,而且詩中有「秦氏桂樹」、「秦氏家有邀遊蕩子」的話,他不得問道:「此詩我仿佛在哪裡見過?」王猛老老實實地回答:「此乃一首漢樂府,民間文學也,非臣所杜撰。」苻堅讓王猛將此篇再吟一遍,自己邊聽邊陷入沉思。

  這首樂府用擬人化的手法,借老鴉之口敘述了一個悲慘的故事:老鴉為了尋求幸福的生活,帶著兒女離開了南山岩石上的舊巢,搬到秦氏桂樹間的新窩。想不到秦氏家有浪蕩子,用當時最好的睢陽弓,蘇合彈,一彈將老鴉打死了。老鴉回想在南山懸崖時,沒有人知道它們住的地方,過著安靜的生活。它似乎後悔搬到秦氏桂樹間了。然而轉念一想,即使不搬家,又怎麼能逃脫一死呢?白鹿養在皇家園林之中,不是照樣被人殺了做鹿脯嗎?黃鵠飛在九天之上,不是照樣被烹煮了嗎?鯉魚遊在九淵之下,不是也被人釣上鉤吃了嗎?呵!人民的生死各有壽命,何必管它死得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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