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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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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長,這幾人也來到恭親王府,他們明白文祥請他們到此的真相後,周祖培說道:「即使文大人不請我等到此,我們也會為恭親王的複職奔走的,但從太后與我等幾次召對的語氣態度看,慈禧太后懲處恭親王的態度十分堅決,要想讓恭親王完全複職的可能性不大。」 奕誴歎口氣,「能恢復幾職就恢復幾職,我等盡力爭取就是,即使不為恭親王也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西太后如此橫行吧,只怕如此長期下去她要做武則天第二呢?先皇當年就有除去那拉氏之意,只因慈安太后等人竭力求情才免她一死,誰知西太后竟然一天天把大權攬到手中,如今慈安太后也讓她幾分呢?」 倭仁卻不這樣認為,他說道:「兩宮太后如今突然下諭旨開去恭親王的一切職務也在情理之中,我們不能僅僅站在恭親王的立場上看待這件事,也應該站在太后的立場上考慮這件事。太后是覺得恭親王的權勢越來越大,擔心皇上親政後無法駕馭恭親王才這樣早早剷除後患的,多爾袞為前車之鑒,不能不令兩宮太后擔憂,如果恭親王能夠時刻牢記『功高震主』的古訓也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正在這時,醇親王奕也走了進來,一聽倭仁如此說話,略帶不滿地說:「倭大人是兩宮太后提拔上來的,自然對太后感激不盡,功高震主?!難道讓每一個大臣都無功於國家社稷就不震主了?」 倭仁見奕說話生硬,語氣對自己不滿也冷冷地說:「醇王若為恭親王抱虧,就親自去兩宮太后那裡為恭親王鳴冤,你既是親王又是當今皇上姨父,說話比別人有力度,也許太后會看在醇王爺這小叔與妹夫雙層親戚的立場上饒過恭親王的。但醇王也應該明白,恭親王在兩宮太后面前的言行也確實有驕盈失禮的方面,你不是也多次提醒過恭親王嗎?」 醇親王奕的氣消了下來,倭仁說得也有道理,太后如今借蔡壽祺參劾之際將他革去一切職務,也不是一天兩天才有這種想法的,或許是積多成怨吧。奕沒有聽從別人勸說,做事驕狂一些,偶爾在太后面前不慎失禮的事也是發生過的,比如毆打安德海一事吧,做得就不明智。還有,奕也忽視了為官清廉的原則,利用職權徇私納賄的事也不是毫無根據,僅內務府的虧空就令兩宮太后懷疑。當然,如今世道,滿朝文武誰人不貪,但奕樹大招風,有個小小舉動便會被仇敵抓住把柄上報給太后。唉,事到如今也不能放手不問。 奕與奕誴帶領眾人剛要去面奏兩宮太后,為奕求情說理,奕進來了,阻止眾人說:「各位的心意我奕領了,但你們不必去向太后求情,去也沒有用,會更加激起兩宮太后剷除我的心念呢?也許認為你們都是我的私黨,是故意聯合在一起向太后示威的。倘若這樣就更壞了,你等前去求情只能起反作用。何況西太后對我不滿也不是三天五天了,她早有除去我的心思?」 變渙看看奕誴,「五哥,你以為這事如何處理呢?」 淳親王奕誴想了想,說道:「如此說來大弟複職一事希望不大?不過,我等可以盡力爭取一下,看看太后是否有讓步的態度,然後再相機行事。」 曹毓瑛急忙說道:「如果想讓恭親王全部官復原職也不太可能,太后既然下達了諭旨,這個面子也不能不給呀,不如我們聯合上奏皇上皇太后,讓太后革去恭親王的議政工頭銜、內務府總管大臣一職,其他幾職保留。這樣,既滿足太后打擊恭親王的心思,又保住恭親王的位子,你們以為如何?」 奕點點頭,「這樣也好,不作出一點讓步,西太后也不會讓步的,六哥不如親自上一份《請安折》,算是對太后認錯悔過,也是給太后一點面子吧,六哥以為怎樣?」 奕搖搖頭,「堅決不寫!官我是做夠了,出力不討好,用你的時候提你一把,不用的時候又一腳踢開,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不如無官一身輕,在家享清閒呢?」 變渙又勸道:「六哥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為大清江山著想,皇上如此年幼尚不能親政,西宮權力欲望太大,為人也心胸狹窄,東宮為人太心地善良,只怕長期下去西宮專權,把朝政搞得烏七八糟,大清江山就會喪送在這個女人手裡,你我兄弟幾人都堂堂七尺男子漢抗不住一個女人,若壞了我大清江山,你我兄弟幾人如何面見九泉之下的父皇?」 奕低下了頭,滿眼含淚說道:「既然七弟這麼說,千金重的擔子我一人擔著,再大的屈辱我也忍著,這摺子我寫!」 奕誴說道:「這幾天你先在府上歇著,靜養一下,讓心情也平靜下來,那份《請安折》也不用你寫,由曹大人代勞吧?」 曹毓瑛點頭同意。 奕又補充說:「去面見兩宮太后也不必去這麼多人,有我和五哥兩人就夠啦,請曹大人儘快將《請安折》寫好就可以了。」 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奕心裡很不是滋味,自己可謂幾上幾下了。當初,大行皇帝在位時,對自己也是既用又罰,處處鉗制自己,讓自己為他賣命卻又不放給大權,以致在大行皇帝病死熱河時,八名贊襄顧命大臣都沒有自己,甚至不准許自己去熱河叩拜,兄弟之見的猜疑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肅順等人弄權朝政,皇權眼看要旁落易主,在這關鍵時刻,是自己冒著生死危險多方聯絡,才制服奸凶力挽狂瀾。 不錯,兩宮太后給他優越的地位,也讓他大權重握,但自己掌權而不是弄權專權,事事請奏,從來也沒越雷池一步。說心裡話,自己何嘗不明白,太后給自己權是為了讓自己為她們賣命。如今倒好,眼看天下要太平了,太后用不著自己了,又一腳將自己踢開。 幾聲清脆的鳥鳴驚動了奕的沉思,他緩步踱到廊簷下,見鳥籠中早已沒有食物,幾隻鳥雀正餓得喳喳叫呢? 奕十分生氣,正要發火訓斥宮人,見女兒榮榮走了過來,把一些食物放進鳥籠。他歎息一聲,忍住了心中的火,對於自己,這鳥不就是奕嗎?恰恰相反,每次想起這幾隻鳥都是在失意無聊時,而自己大權在握,整日賓客滿庭,自己也是奔走各大部門,哪有心思顧及這幾隻鳥雀,更不會留心這鳥兒乞食的叫聲。 「榮兒,讓阿瑪給鳥雀添食吧?」 奕走了過去。 「阿瑪,你心情不愉快就好好散散心吧,讓我來做。」 奕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昂起頭來瞭望庭院上空的一方藍天。 「阿瑪,聽說你又和皇額娘鬧不和,女兒想入宮見見皇額娘,為阿瑪解釋一下?」 「不去!」奕生硬地說道,「沒有什麼要向她解釋的,阿瑪沒有錯!」 「呵——瑪——」榮壽固化公主撒嬌說,「皇額娘的脾氣阿瑪也不是不知道,你硬她也硬,你軟她也軟,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皇額娘革去阿瑪的職權也許是對阿瑪有所猜疑,樹大招風,木秀于林風必摧焉,阿瑪也應該見好就收,依女兒之見,如果阿瑪提前向兩宮太后提出辭請,主動辭去幾職,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功高震主,這是古訓了。」 奕一想想女兒的話也有道理,可事到如今已經是亡羊補牢,後悔也晚了。自己在許多事的考慮就不如女兒那麼周到,比如同慈禧太后相處,他總覺得自己在太后面前講話總是那麼生硬,也都是直來直往,有時候也想討好幾句,可總是討好得不是地方,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拍馬拍到蹄子上了。而女兒就十分乖巧,同慈禧的每一次談話都讓太后哄得哈哈直笑,她的每一句話都讓太后聽了順心入耳。 不知何時,福晉也走了過來,輕聲安慰說:「王爺,就讓榮榮去宮中一趟吧?去了總比不去好,人在矮簷下不能不低頭啊!」 奕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奕待女兒給鳥兒加滿食物,自己站到籠前,撩撥起籠中的鳥兒來,看著蹦蹦跳跳的鳥兒,聽著它們的鳴叫,雖然不懂鳥語,但也可以體味到鳥兒的心清,也許鳥兒正如自己現在一樣,這鳴叫是獨自訴說,或許是向自己抗議。鳥兒渴望自由、渴望天空、渴望森林,正如自己渴望權勢、渴望名位、渴望利祿一樣,但自己只有進人朝廷的籠子才有這一切,鳥兒卻與自己相反,它只有飛出自己的籠子才能獲得想得到的一切。 奕輕輕打開了籠子的門,一對鳥兒歡快地嗚叫著飛向天空。 福晉一看,以為奕瘋了,失聲叫道:「王爺,你——這是精心侍養多年的寵物,你怎麼把它們放啦?」 奕回過頭,注視一下福晉笑了。 「鳥兒應該到它應該去的地方去,我滿足鳥兒的願望,也不知太后能否滿足我的願望?」 說到這裡,奕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又浮上一層陰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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