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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張宗禹與陳大喜,邱運才三人一見張樂行真的發火了,並動了真格的,急忙下跪懇求說:「沃王息怒,禹爵一時衝動說了幾句過分的話,讓他今後當心就是,請沃王饒他這一次吧?」

  「哼!他這小子沒帶三天兵就不知天高地厚,敢來教訓我了,長期下去那還得了,最終坑害的不僅是他自己,而是三軍將士,決不能饒恕!」

  張宗禹連連叩頭懇求說:「叔父不看在侄兒的情份,也要看在撚軍眾兄弟的情份上,如今我大軍剛敗不久,正是用人之際,若把禹爵打成殘廢豈不令敵人痛快?叔父帶兵一向紀律嚴明,並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擾亂軍紀,請叔父饒過禹爵吧?何況他雖然說話不得當,其實心情是好的,也是為了咱這一旗的撚軍前途著想,更是為了叔父著想呀!」

  「嘿,宗禹,你再敢為他求饒我連你一同懲處,你們兩人是串通一氣故意氣我的,想讓我氣死不成?好吧,我看是胳膊粗還是大腿粗?」

  張樂行又喝喊道:「把宗禹也給我拉出去重打四十軍棍!」

  眾人都唰地一下跪倒了,共同哀求說:「請沃王息怒!」

  張樂行掃視一下眾人,稍稍等了一會兒,歎口氣說:「都起來吧!」

  他瞪了一眼張宗禹,「不是看在眾人的情份上,今天一定重懲不饒,下去吧!」

  「謝叔父!也請叔父饒過禹爵吧!」

  其實張樂行也並沒有要打侄兒與兒子的意思,他為了個人的威信不得不這樣做,只要有外人出面求情他會立即饒過他們的,但他為了不讓兒子再提出西行陝南的主張,於是說道:「張禹爵不懂領兵之道用兵之法,四處胡言亂語擾亂軍紀,看在眾人的面子可以暫不受軍法責罰,但要革去其兵權罰作一普通士兵隨軍聽令,任何人不得求情!」

  張禹爵見父親聽不進別人的勸說,十分不情願地走上前叩頭說道:「謝父王不罰之恩!」

  「哼!不是我不罰你,是看在眾將士的情面暫且饒過你,如果再敢胡言亂語,一定加倍懲處!還不滾出去!」

  張樂行的傷勢終於全愈了,他獨自走出帥帳到各營房走一走,看見隊伍的傷亡比自己想像得要嚴重,士氣也不振,他有點失望了,不能不考慮眼前的處境。

  僧格林沁的大軍駐紮在毫州,袁甲三的大隊人馬從商兵向這一帶行進,瑞麟和丁寶楨的部隊也從山東集結南下,似乎從西北、東北幾個方向包抄過來,向南撤退吧,廬州、滁州一帶有李鴻章的淮軍。撚軍五旗人馬,藍、白兩旗人馬因為領導權的問題脫離他的指揮在壽州一帶活動,情況也不妙。自己率領的兩旗人馬如今只有十幾萬人,再加上任化邦的隊伍總共也只有三十萬人,何況自己的人馬受到了重創,戰鬥力大大削弱了,如何應付眼前的局勢呢?也許兒子的建議是正確的,率軍西進到漢中一帶活動。

  可是,讓張樂行立即改變自己的主張去接受兒子的建議,他一時還不能轉過彎,情面實在過不去。他是父親,更是主帥,自從加入撚子活動以來他就是龍頭老大,當上盟主以後就更不用說了,處處以自我為中心,事事唯我獨尊,別人對他的話只能言聽計從,很少能夠接受他人的建議。不久前的雉河集被圍也是他沒有聽從兒子等人的勸解。他儘管錯了,心裡知錯,表面上也不願承認,仍然堅持認為自己的正確。

  張樂行把兒子的建議認真分析一遍認為可行,但又覺得並不是什麼最佳方案。西進陝南可以,這家鄉周圍的地盤是自己十幾年的心血更不能放棄,否則是捨本逐末得不償失。萬一在陝南發展不利,又失去了老家這塊根據地,那後果更不堪設想,自己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流寇,李自成的下場不能不引以為戒。

  張樂行把陳大喜、邱遠才、張學禹、張禹爵、任化邦等人召集到帳中,共同協商如何應付面前的困境,讓撚軍度過這一難關。

  「今日召集大家到此,是想聽一聽大家的意見。如今清兵大隊人馬向這一帶彙集,有將我們皖北的撚軍一舉殲滅的意圖,是去是留請大家表個態?」

  眾人都知道沃王並無離去的意思,這樣說不過是照顧一下眾人的情緒,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任化邦看看其他幾人,又看看張樂行率先說道:「以小弟之見,清兵幾路人馬共同彙集於此也不過四十萬人,我們只要和藍、白兩旗的撚軍匯合一處,五旗人馬不下五十萬人,再加上我們人熟地熟,就在這江淮一帶同清兵捉迷藏,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們。」

  張樂行不置可否地說:「當初雉河集會盟,推舉我為『大漢盟主』,把十八壇三十六支的撚子兄弟分為五旗,由於五旗總目人士變動,內部鬧起分裂,藍白兩旗脫離總壇,如今再想聯合起來恐怕不易。僅憑我們這些人馬對付清軍大隊兵馬實在難以取勝。」

  「以沃王之見應當如何應付當前的形勢呢?」任化邦又問道。

  張樂行撚著下巴上的幾縷鬍鬚說道:「以我所見,走也不是最佳方案,留也不是最佳方案,最佳方案是也走也留。」

  「沃王的意思是留一部分走一部分,兵分兩路分頭行動?」

  「正是這樣。」張樂行頻頻點頭。

  任化邦略為有點吃驚地說:「沃王這樣做豈不是太危險了?本來我們的人馬就不多,再兵分兩路,西進一路給清兵一個孤軍深入的機會,倘若清兵重兵堵截,這西進撚軍就危險了。留下來的一支撚軍也會由於主力分散兵力更弱給僧格林沁造成懸殊之勢,被圍困在這裡。不可,萬萬不可,以小弟之愚見,要走都走,要留都留。」

  「任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兵力分散變弱的一面,沒有看到兩支隊伍互為犄角,彼此呼應,相互配合的另一面。我們的兵力一分為二,清兵一分的何止是兩部分呢?他們要分出更大的兵力追隨在兩路撚軍的屁股後。同時,我們分軍兩路後,暫時一明一暗,西路撚軍為明,東部撚軍為暗,先把僧格林沁的大隊人馬吸引過去,讓清兵以為我們的主力全部西進了。待留守本地的撚軍休養一段時間,擴充了人馬後再由暗而明和清軍周旋,這樣將清兵拖來拖去,不打也給拖垮了。你們認為分兵兩路的策略可行嗎?」

  眾人一聽張樂行這麼分析,都私下盤算一會兒認為可行。究竟誰願意留守淮北,誰又願意西進陝南呢?

  張樂行看看張宗禹、張禹爵又回頭看看任化邦:「願意西進的人分兵西撚軍,願意留守的人分兵東撚軍,你們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張宗禹明白叔父的意思,主動說道:「叔父的這一決策比我和禹爵考慮得更加全面,就依叔父的策略行事,侄兒和禹爵率一部分人馬組成西撚軍,不知叔父還有何指教?」

  「你們兩還年輕,領兵打仗經驗不豐富,讓遠才也隨你們一同西征,不知遠才有沒有意見?」

  「小弟聽從大哥的吩咐!」

  張樂行點點頭,「你們三人所率的西撚軍人馬不必太多,但一定要是精銳部隊,以騎兵為主,作戰機動靈活,只有這樣才能擺脫幾路清軍的圍追堵截與扶王與遵王的太平軍會合。行動路線也要避開僧格林沁主力,從太和、項城一帶直插漢中,打打走走,不可戀戰。」

  「請叔父放心,我們一定想辦法拖住僧格林沁主力,讓他跟在我們屁股後面進入河南的,給留守的撚軍贏得充足時間。」

  張樂行很滿意地說:「只要你們能引走僧格林沁與瑞麟的人馬,袁甲三與丁寶楨的部隊就敢輕易南下。到那時,我和伍旗主再率軍東進,給山東的清軍一個迎頭痛擊,把僧格林沁從河南引入咱安徽,給你打西撚軍爭得機會。一旦我們東撚軍有了壓力,你們再東進打擊河南一帶的清兵,讓活動在中原一帶的清軍首尾不能兩顧,沒有喘息的機會,到那時我們撚軍的勢力就會遍佈整個中原了。」

  張樂行說到興奮之時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仿佛現在就已經登上九五之尊稱起中原帝王起來。

  夜幕降臨了。

  西撚軍整裝待發。

  張樂行、陳大喜、任化邦等人來到隊伍前面給張宗禹。張禹爵和邱遠才送行。

  張樂行走上前,緊緊握住兒子和侄兒的手,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一時無從說起,認認真真地打量著兒子和侄兒,仿佛在審視兩位從來也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一樣,從頭到腳,從腳到頭,足足看了好久。張樂行理一理被寒風吹亂的頭髮,眼淚模糊地說:「宗禹,你年齡稍長幾歲,也有作戰的經驗,這西撚軍就拜託給你了,禹爵也拜託給你了。」

  「叔父放心,侄兒在西撚軍就在,我和禹爵會盡力發展壯大西撚軍的。」

  張樂行又注視一下兒子,「禹爵,你不要太任性,聽你宗禹哥的話,事事多和他商量一下,戰場上要小心。」

  張禹爵點點頭,「父王,你蒼老多了。我們不再這裡,沒人照顧你,你更要多當心啊!」

  「你都這麼大了,父王能不走嗎?」

  「叔父,萬一這裡維持不下去,你也帶兵西進吧,有我和禹爵在一定會協助叔父成就大業的!」

  張樂行點點頭。

  粗獷的軍號聲響起,張樂行鬆開兩人的手。

  「你們快上馬吧。」

  張宗禹與張禹爵撲通跪倒在地,重重叩個響頭:「父王保重!」

  「叔父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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