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同治皇帝 | 上頁 下頁
六六


  這天,奕正在王府大堂處理政務,忽聽屬下報道。淳王爺回來了。他不待奕誴來恭王府拜會他,便主動到驚王府面見奕誴。當奕到達。淳王府時,王府已經來了多人,正在圍著。淳王爺問長問短呢。奕誴面帶笑容,眉飛色舞地講述他一路上的驚險經歷和在熱河的見聞。聽的人不住諾諾稱讚。

  奕從奕誴的神情知道自己神經過敏了,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但他仍關切地問:「五哥,皇上龍體一向可好?」

  奕誴見問,他想起了和皇上見面時的對答以及載垣等人的叮嚀,淡淡地說道:「皇上較離京前形容略有憔悴,因心事重重,思慮甚多,偶感疾病,龍體時好時壞,但尚無大礙,請六弟不必掛念。皇上叮囑我轉告你,不必擔憂,也不必去熱河叩拜,盡心盡力地留守京師,專候皇上回鑾。」

  「皇上何時回鑾?有無明確日期?」奕禁不住插問一句。

  「皇上說一旦龍體康復即刻回鑾,請我們早早作好迎駕準備呢!」

  奕點點頭,長長鬆口氣,「只要皇上回鑾就好,我一直擔心皇上在熱河行宮的龍體欠安,大權被幾位群小把持,他們蒙弊皇上也欺瞞我們。」

  奕誴一聽這話,冷冷一笑,「六弟太過多慮,或許是貓逮老鼠假慈悲吧,你不必擔心他人蒙蔽皇上,捫心自問,自己不要蒙蔽皇上及眾人就可以了。」

  奕一怔,估計奕誴在熱河一定聽到了對自己誹謗的言論,急忙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請說得明白一些。」

  「哼,什麼意思你應該明白!你聯合英掛上書皇上要求皇上西巡居心何在?」

  奕這才明白自己的摺子為何遲遲不見答覆,他這樣奏請本來是想瞭解皇上的心意,探明遲遲不回鑾的原因,不想令皇上發生了誤解,但他估計這些讒言一定是肅順等人借此攻擊自己的,冷冷一笑道:「只怕這話不是皇上所說,是五哥聽了肅順、載垣等人的離間之話了。我奕縱然再大逆不道也不會對皇上懷有二心吧。只怕那些群小故意放出口風離散我們兄弟幾人的關係,讓我等相互猜忌,好從中坐收漁人之利,五哥怎會聽信他們的話,自家兄弟也不和睦呢?」

  奕誴一聽奕的話也不無道理,有點後悔自己在熱河對奕的攻擊,但他又覺得奕也許是故意用好聽的話哄騙自己,正在考慮如何回答奕的話,又聽奕說道:「五哥見到七弟沒有?」

  奕誴搖搖頭。

  奕有點火了,「你在熱河這一二十天幹什麼去了,讓你去熱河打探皇上的近況,你怎能連奕也不見上一面,你都會見了哪些人?見過皇上幾次面?」

  奕誴也有點後悔自己的這次熱河之行,但他仍不承認自己的錯,強詞奪理說:「我是去拜見皇上,見奕幹什麼?你們兩人是連襟,關係好,我和他有什麼關係,他一向從沒正眼瞧過我,我為何不遠千里去他那裡搖尾乞憐獻殷勤?哼!你不必用這種語氣同我講話,你想派去的人沒有用,你肚子裡窩著火,我還一肚委屈沒處發呢?為了叩拜皇上,我在去熱河的路上遇到一夥強盜差點送了性命,大腿上中了一箭,傷口至今還隱隱作痛呢?」

  奕大吃一驚,「光天化日之下怎會有強盜呢?那些強盜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你問我,我問誰?一個個都蒙著面騎著馬,我嚇得不知如何逃命了,還敢問他們是誰嗎?」

  奕又有點懷疑了,在熱河到京師這一段路途上經常有大隊官兵和往來信使穿梭,從來沒聽說有什麼強盜,更讓奕沂懷疑的是那些強盜一個個都蒙著面。

  奕又詳細問了遇到歹人的經過以及在熱河的情況,他都—一記在心裡,細細思索每一個疑點,更覺得熱河行宮裡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似的,一顆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奕知道,要瞭解熱河的真實情況必須詢問奕,可奕身在熱河難道絲毫也沒覺察出熱河的危機嗎?為什麼一點信息也沒捎回京城?究竟是自己多疑還是什麼原因?

  奕回到王府立即寫了一封密信派人連夜送往熱河,直交奕。

  送走密使,奕仍不能入睡,立即派人把軍機大臣、吏部左侍郎文祥請來共商對策,兩人商定再遞一份奏摺給皇上,請求允許他們兩人去熱河行宮叩拜。

  在肅順和載垣等人的慫恿下,咸豐終於下定決心廢去懿貴妃那拉氏的封號。為此,他召集了御前大臣載垣、景壽。肅順、內廷王瑞華以及軍機大臣穆蔭、匡源、杜翰和焦佑瀛。為了慎重,咸豐命人把奕和貞皇后也請來了。

  眾人陸續趕來,大家一看這陣勢就知有大事發生。自從來到熱河以來,眾人還從來沒有這樣聚集在一起呢。究竟皇上要作出什麼重大決定誰也不知道,只能憑空在心裡胡亂猜測著。

  咸豐見眾人到齊,幹咳嗽幾聲,然後才緩緩說道:「把眾家王公大臣請來是有要事相商的,朕考慮再三才作出這個決定,也不知是否妥當,請各位王公大臣拿個主意。」

  「有什麼話請皇上直說吧?」肅順說道。

  「朕決定廢去懿貴妃的封號,將其貶為民女。」

  此話一出,在座的有好幾人都大吃一驚。貞皇后也驚奇地問道:「懿貴妃一向尚安守本分,又為皇上生下大阿哥,如今大阿哥剛入學讀書,皇上龍體尚沒有康復,皇上為何做出此下策決定呢?」

  咸豐搖搖頭,歎息一聲,無可奈何地說:「不是逼不得已,朕也不會作此決定。」

  「難道懿貴妃最近行為不端,做出有背祖訓之事?」奕問道。

  咸豐又搖搖頭,「你們也十分清楚,朕的病時好時壞,雖經御醫多方治癒也不見好轉,如此下去,朕恐怕不久就要辭世。」

  「皇上萬萬不可有此思想,哮喘病雖然難治、但也不是什麼絕症,待我們回到京師遍請天下名醫,皇上的病何愁不治呢?」杜翰安慰道。

  咸豐向杜翰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打斷自己的話。

  「朕雖死無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位續統大事。載淳尚幼,其母那拉氏為人心狠手毒,又頗有玩弄權術之心,朕擔心那拉氏效法武則天控制朝政。因此,朕想趁此早早剪除後患,以免將來你等受制于懿貴妃。」

  咸豐話音剛落,肅順就奏道:「既然皇上早有此心就應趁早除患,若把懿貴妃貶為平民,將來大阿哥承續大統仍會重彷母親立為太后的,自古母子連心是一點也不假的。要想除患就做得乾淨利索永無後患,要麼就不要廢去懿貴妃的封號,以免給大阿哥留下什麼耿耿於懷的把柄。倘若懿貴妃被貶後將來有機會重入宮來,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以肅卿所言應當如何處理這事呢?」

  肅順掃視一下眾人,昂然說道:「請皇上效法西漢武帝劉徹除去鉤弋夫人之舉,將那拉氏賜死。」

  肅順所說鉤弋故事在司馬光編寫的《資治通鑒》裡面有詳細的記載。

  公元前88年即漢武帝後元元年,武帝知道自己不久將離開人世,但太子弗陵年幼,武帝唯恐自己死後弗陵之母鉤弋夫人趙捷仔弄權誤國,便下令將她賜死,成為一個著名的歷史典故「鉤弋故事。」

  肅順話更讓眾人吃奇,不待皇上點頭答應,奕撲通跪下哀求說:「請皇上仁慈,防患於未然是應該的,但也不能濫殺無辜。若傳揚出去豈不讓天下人嗤笑?懿貴妃縱然有許多不是之處,尚不致於被處死,請皇上慎重行事,三思後行。」

  肅順一見奕給懿貴妃求情,冷冷一笑:「醇王爺莫不是看在福晉的情份上愛與及屋吧,醇王身為皇族親王不以國家社稷大事為重,卻以一己私人親情貽誤國家社稷前途是何道理?」

  奕也一反平時寡言少語持重的姿態,反唇譏諷道:「若說弄權誤國之人首推你肅順,你私結奸黨蒙蔽皇上,剪除個人死敵陷害忠良。皇上決不會有除去柏葰、懿貴妃之心的,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你讓皇上將懿皇后賜死,不過是報路上被辱之仇,身為七尺男子漢卻雞腸小肚尚不如一婦人之見,豈不感到世上尚有『羞恥』二字。」

  咸豐連續幾聲強烈的咳嗽聲讓奕不忍心講下去,他不想講得太直太露而刺激皇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