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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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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順急忙上前奏道:「皇上命裡派人監視恭親王在河北遵化慕陵的行蹤,那人已經送密劄說恭親王對皇上有怨恨之心,言談之中不時流露對皇上的不恭不敬。」 咸豐素知肅順與奕不和,聽到肅順的奏報,仍裝作不關心的樣子說:「何以見得?朕與恭王雖然為了慕東陵之事有一些小小誤會,但必定是手足情,決不允許他人無中生有挑撥我兄弟關係不睦。」 肅順知道皇上口裡這麼講,心中實際想瞭解奕對自己的態度,急忙跪下奏道:「請皇上明鑒,肅順再大膽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這裡有一首恭親王親筆所寫的詩,請皇上過目。」 咸豐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起程感賦 愁雲浮田野,暗淡眾山昏; 颯颯秋風起,瀟瀟暮雨繁。 淒涼悲忌日,節序近中無; 欲報如天德,終銜鞠育思。 此外,還有一些奕日常行為的記載。咸豐粗粗看了一遍,對肅順的奏報也相信幾分。奕怎能不對他有所積怨呢?為了奕生母康慈皇太后的封號,咸豐故意為難他。在康慈皇太后死去,咸豐又不准許她與道光皇上合葬,甚至不准許康慈皇太后葬在慕陵旁邊。為此,奕下跪懇求,皇族中許多親王出面調停,咸豐才勉強讓康慈皇太后葬在道光皇帝的慕陵東邊。誰想到去年又發生了一件令咸豐驚恐不安的事,那就是慕陵發生傾斜的事。 起初,咸豐相信肅順的話,認為是康慈皇太后的慕東陵阻斷了慕陵的風水引起的慕陵傾斜。後來,派遣了一個皇家考察團去河北遵化實地考察,同去的風水先生們眾說不一,爭執了許久也沒有定論。恰在這裡,有一個洋人考察隊在河北勘探礦藏,奕便請他們順便幫助考察一下,最後認定慕陵傾斜的原因有兩點:其一是施工偷工減料,造成質量不過關;其二是修建慕陵時由於勘探不準確,有地下水從陵旁經過,再加上地基不牢,因而發生傾斜現象。 多方面的奏報材料放在咸豐面前,他一時也沒有主意,經過屬下眾多大臣議定,認為洋人的說法比較合理。咸豐在這事上還算開明,也承認了洋人的意見。 儘管如此,奕也是有責任的,慕陵的督導人桂良是奕折推薦的,奕也曾四次親臨施工現場督察這事。如今出了這等大事,從哪個方面說也難脫干係。因此,咸豐一道禦旨削去奕所有職務,僅僅保留封號,帶罪到河北遵化重新修造慕陵,如果再有半點差錯必當削去親王封號,並送去宗人府嚴議。幸虧桂良乖巧,在事發前到山東一帶負責督導剿撚去了,這才勉強沒有受罰。奕為了整修慕陵,失去了重權不說,來到河北遵化山野田原之中,整日與木石陵寢為伴,這對於一位久居王府的親王形同流放,偶爾發出幾句埋怨的話語也在情理之中。不想這些話語全被肅順派去監視奕的人—一記錄下來。 咸豐看過肅順的奏報沉默不語。肅順一時也摸不透皇上的心思,試探著問道:「如果皇上不信,就把這些材料全部毀掉吧,以免恭親王回來對臣等不利?」 咸豐答非所問地說:「慕陵整修工程進展如何?」 「回皇上,進展很快,慕陵快要完工了。」 咸豐點點頭,「那就傳下旨意,讓奕修築慢一些,要保住質量,不可只圖快而發生以前的事,就是慕陵修建完畢,也讓恭親王在河北多呆一些日子,觀察施工後有無什麼異樣的變化。」 肅順一聽這話心中高興,說明自己的這份奏報起了作用,只要奕不進京,整個朝中大權就是自己一把攬,他醇親王奕大學士柏葰等人就只能幹瞪眼,奈何不了他肅順。 咸豐見與肅順同來的還有軍機大臣。怡親王載垣和吏部尚書陳孚恩,又問道:「朕命你們議定耆英在天津和談中所犯罪狀,爾等是如何議定的?」 陳孚恩回奏道:「幾位大人議定耆英所犯罪過對我朝危害太大,實在罪不可恕,理應處死。但念他是兩朝重臣,又曾深人洋人艦艇冒死簽訂了《江寧條約》,可以減緩,以絞監候較為合適,最後還是由皇上一人裁決。」 咸豐嗯了一聲,又問肅順道:「肅中堂以為處何刑最合適呢?」 「臣以為耆英罪不可饒,他雖是兩朝重臣卻依老賣老,明知和談不應先洩露談判機密,卻又有意向洋人洩密。和談關鍵時刻不辭而別多日造成惡劣影響,直接影響和談內容,致使和談於我方不利。再次——」 肅順說著,又偷眼瞟咸豐的表情,才又慢慢說道:「耆英和柏葰恭親王等人私交太密,拉幫結派離心朝中大臣。從這幾點看,應早早將耆英斬首示眾,也可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怡親王意下如何?」咸豐轉向載垣。 怡親王載垣謹慎地說道:「耆英罪當處死,但念及他是兩朝老臣,又備受先皇寵信,若處死他是對先皇不敬。以臣之見,不如賜他自裁。」 無論怎麼死,都是將耆英處死,只不過賜死的名義好聽一些罷了。人都死了,何必再計較太多呢?咸豐點點頭,同意把耆英賜死,既達到除死他的目的,又打擊了和奕結交甚厚的一班老臣。 肅順聽說皇上決定賜死耆英,心中一陣輕鬆,又一個對手倒下了。正在高興之際,又聽咸豐問道:「耆英賜死,那麼他負責簽訂的《天津條約》是否承認呢?」 肅順知道皇上當然希望廢除這《天津條約》,因為咸豐最害怕簽訂喪權辱國的條約,他曾在先皇道光爺崩駕前執住父皇的手,答應自己決不簽署任何賣國條約,曾信誓旦旦說:竭盡全力也要收回父皇簽訂的《江寧條約》。誰想到父皇剛剛賓天幾年他又重走了父皇的老路,在瞭解內情的大臣面前,咸豐的情面實在過不去,因此他想廢除那《天津條約》。 肅順卻逆著咸豐的心意說道:「皇上,耆英賜死是罪有應得,而這《天津條約》卻不能廢除。」 咸豐一怔,「何以見得?」 「我大清朝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簽訂一系列有損我朝的條約,是因為西洋人船堅炮利,我們兵器落後打不過他們。如果皇上一怒之下廢除了剛剛同洋人簽訂的這《天津條約》,洋人必定惱我大清朝文明國度、禮儀之邦不講信用,出爾反爾。若再加派炮艦到來,北京可危。到那時,我們再同洋人提出談判,他們一定變本加厲地向我朝索取更多的利益,只怕要超過《天京條約》多少倍呢?請皇上三思!」 咸豐剛才還鼓鼓的勁,一聽肅順這麼一講,氣全消了,十分悲傷地看著禦案上肅順遞來的有關奕對自己怨憤的奏報和那《天津條約》的副本,實在覺得窩囊,身為一國之主,對自己兄弟作福作威,而對洋人怎麼如此狗熊呢?他無力地向肅順、陳孚思及載垣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自己要冷靜考慮考慮這對策。 為多年來,咸豐第一次感覺到作為一個皇帝的難處。自己為皇子時看見父皇高高在上,十分仰慕,夢想有一天自己能登上那九五之尊,盡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一切。誰知真正到了這個位置才明白皇上並不是萬能的,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誰知做皇帝這麼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咸豐無力地歪依在龍椅上睡著了。 小太監劉海成終於來找安德海。 他剛走進儲秀宮,迎面碰到安德海向外走。安德海一見是劉海成,高興了。 「劉兄弟,來找我吧?」 劉海成點點頭,「安大哥,小弟早就想來找你了,一直沒有空,那邊管得也緊,不允許隨便外出,像你們多自在。」 「今天怎麼有空外出的?那些守門的將士沒有攔你?」 「唉,一言難盡!」 安德海一見有機可乘,一把拉住劉海成的手說:「劉兄弟,走,喝酒去,兄弟早就想和你在一起暢飲幾杯了,可一直沒機會,今天終於開懷暢飲了。」 劉海成遲疑了,「安大哥,我還要回去呢,如果皇上找不到我又會罵的。」 「皇上不在暢音閣?」 「剛剛被皇后娘娘訓了一頓,到養心殿會見軍機大臣了,我閑著沒事,才找個藉口溜出來的,等皇上會見完大臣,還要服侍皇上回暢音閣呢?」 安德海又熱情地邀請說:「那我們倆就少飲幾杯,就在這儲秀宮膳事房,保證不耽誤你的事。」 劉海成見安德海說得如此熱情,只好答應了。 「今天少飲幾杯,等有時間再好好喝吧。」 二人來到儲秀宮膳事房,點了八道菜,每一道菜都令劉海成直咂舌:「安大哥太破費了,讓小弟十分不安。」 「劉兄弟不必客氣,我安德海就是這個脾氣,好交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更不在乎幾個錢了。特別是做咱這號人的,存錢幹什麼,還不知活到哪一天呢?來,咱幹!」 安德海的幾句話打開了劉海成的話匣子:「安大哥說得對,做咱號人的,小命不如一隻螞蟻,人常說伴君如伴虎,那是對朝中大臣,而咱們這些人,侍君如侍餓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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