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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奕一聽,心中很害怕,若按照皇上的這個說法,無論自己是「別有用心」還是無意的都罪責不小。從皇上剛才的話中用意,是說自己「別有用心」。唉!今天的事真是倒黴了。也許生活本身就是這樣吧,有得必有失。

  奕估計皇上的話全是肅順告訴的,這是肅順借機陷害自己,也不示弱地說:「皇上一定聽了哪位群小的一派胡言亂語,風水本身就是一種虛無的東西,不過是風水先生養家糊口所用的手段,世上何來的風水?如果真有風水,那些風水先生為何不選擇最好的風水給自家人呢?也讓自己的子孫出現幾位出將人相的人。」

  「住嘴!」咸豐再次一拍禦案,「你太小瞧朕了,連朕的話也敢頂撞,可見一般的朝廷大臣了,無怪有人到朕這裡揭發你狐假虎威欺人太甚。」

  奕覺得很委屈,這些不過是皇上懲治他的一個藉口。唉,手足之情,相煎何太急!

  咸豐見奕沉默不語,面色流露出一絲傷心的神色,又緩和語氣說:「你也許覺得委屈,認為朕有意為難於你,其實朕的心情又好受嗎?父皇抱憾賓天而去,臨終前執著你我兄弟的手讓我等盡心竭力挽救祖宗留下的家業,力爭恢復到先祖康乾盛世的榮耀,誰曾想到,父皇龍馭上賓不到七載,我朝又接二連三出現一系列內憂外患。如今洪匪未滅,洋禍又起,父皇陵寢傾斜,這是我大清的不祥徵兆呀!不在其位不謀其事,朕坐臥不安心中有愧呀,萬一父皇梓宮受損,你我有何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父皇?朕也知道那《青烏先生葬經》所記載內容也未必完全是事實,但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依朕之見最好將康慈皇太后的慕東陵移走,以免再出現其他不測之事,否則,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奕一聽皇上要移走慕東陵,嚇得幾乎變了顏色。父皇陵寢有損他心中不安,而母親的陵寢再遭遷徙之災更讓他心中愧疚,他雙膝跪下懇求說:「皇上不能這樣,對父皇陵寢出現的不幸我奕也心中不安,但決不是因為慕東陵的原故才出現如今的異常現象。慕東陵雖在慕陵東邊,距慕陵尚遠,決不會影響慕陵的風水,更不會對慕陵造成任何地理的損害,請皇上明察。」

  「奕,朕問你,慕陵建成多年沒有出現任何異樣,自從慕東陵修建後尚不足兩年慕陵就發生了這匪夷難測的不祥徵兆,這作為何解釋?」

  「這——」

  奕一時無話可說,他哭了,許久才仰起頭哭訴說:「皇上,不看在臣的面上,不講手足之情,也看在康慈皇太后對皇上當年的關懷與愛護的情份上,讓她在九泉之下安息吧。皇上,臣斗膽講一句不該講的話,如果不是康慈皇太后皇上怎會有今天?」

  「奕,你好大的膽子!」咸豐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奕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觸動了皇上心中的隱痛,說心裡話,如果不是皇上提出要移走母親的陵墓,打死他他也不會說出那讓皇上生氣話。但他顧不了許多,如果自己連母親的墳墓也保不住,活在世上還有什麼臉面。皇上說得輕巧,移走墳墓這無異于讓母親曝棺剖屍,他才以死說出那句渾帳的話來。

  一不做二不休,奕又憤慨地說道:「皇上,當初父皇在擇定皇位續統之人猶豫不決時,曾向康慈皇太后徵求意見,她並沒有因為我是她的親生兒子而有絲毫偏向的私心,多次勸誡父皇早日選定皇上,為此,父皇都十分敬重于康慈皇太后。如果皇上心意已決,定要移走慕東陵,讓我母親曝棺于野,臣今日就撞死在這養心殿。否則、臣無顏相見九泉之下的母親。」

  奕說完,又痛哭流涕俯伏於地。

  奕的這幾句話咸豐震動也較大。奕的話確實觸及到了他的痛處,但奕所講也是事實,如果不是康慈皇太后竭力向皇上保薦自己,他確實很難當上這皇上。或者說,康慈皇太后當年稍稍一點私心,而今天坐在皇位上的可能就是奕沂,這一點上他一直對康慈皇太后感思不盡。當然,自從登上皇位後與康慈皇太后發生了一點小小的矛盾也都是因為奕沂的事,其原因也多是由於自己心存芥蒂,惟恐奕從中謀權篡位引起的。從今天看,多是因為自己疑心太重,奕對自己還是比較忠誠的。

  但奕這幾句話的確讓咸豐受不了,他畢竟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怎能讓一個鉅子揭了自己的短處,並用性命來要挾自己呢?不好好懲處他將來怎能威服眾王室大臣?帝王的尊顏是決不允許任何人褻瀆的。可是,看奕的神色,似乎真要碰死在這養心殿內。萬一他真的碰死了,朝中諸王爺及大臣們也對朕只有微詞,必然說朕不顧手足之情逼死胞弟,朕的名聲也要受損。何況奕和洋人打交道較多說不定還會引起洋人眾怒呢?

  懲也不好,不懲也不好。變沂正在猶豫不決之際,忽聽太監傳報,皇后駕到。

  話音未落,貞皇后鈕祜祿氏緩步走進殿內。

  貞皇后知道皇上今天是在極不情願的情況下把寵愛的雲嬪打人冷宮,皇上今天一定十分生氣,她是準備來安慰一下皇上的。誰知到了宮門,聽太監們說,皇上先會見了肅順,後來又召見了恭親王,不知為何正在發火呢?貞皇后聽說皇上夜晚召見恭親王,知道一定有重要的事發生,因為皇上最不情願晚上會見外臣。她在就門外走廊裡稍候片刻,把皇上和恭親王之間的爭執聽得明明白白。她已猜出皇上的心思,不過皇上正沒有一個下臺的機會。正是這樣,她才讓太監高喊一聲便走了起來。

  貞皇后一走進大殿,先向皇上行個禮,又向恭親王問聲好,這才說道:「看你們這氣色好像為了什麼事剛剛爭吵過,兄弟之間有什麼不好慢慢商量的,非要吵個臉紅脖子粗,虧你們還都是大清國數一數二的男子漢,一個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一個是內閣首席軍機大臣,又都是自家人,何必發這麼大的火呢?恭王爺,你是臣又是弟弟,你先認個錯吧。順便說說為了一點什麼芝麻粒子的事爭吵。」

  奕知道這是皇后出面攪稀泥的,既給皇上找臺階下,也是給自己一個面子,就把爭吵內容大致講一遍。

  貞皇后聽過,笑說道:「你們爭吵並不能解決問題,應該商討解決問題的辦法來。」

  咸豐氣消了許多,問貞皇后道:「皇后有什麼好的方法不妨講出來,也讓朕考慮考慮是否可行。」

  「臣妾愚笨,好的方法也很難想出來,但臣妾覺得,應該先派人到河北易縣考察一下慕陵傾斜的具體原因,然後再根據實情採取補救措施。至於那《葬經》上所說的內容多半不可信。如果皇上仍有疑慮,可多派一些風水大師前去勘察評定,最後再決定慕東陵的去與留也不遲。你們都可到皇陵去察看一遍,僅憑奏報和道聽途說的內容就爭執起來,與那戰國時代的趙括紙上談兵也沒有啥兩樣,臣妾以為皇上和恭王是在空頭論墳,也是不著邊。如果反復考察認定康慈皇太后的陵寢確實有礙大清國勢,恭親王也就不必固執己見了,大清的興亡是皇上的責任、當然也是恭親王的責任。就是九泉之下康慈皇太后的在天之靈,知道了這件事,也會站在大清朝國運的立場上主動退讓的,恭王爺、你說是不是?」

  恭親王點點頭。

  貞皇后又接著說道:「當然,如果幾位大師都認為康慈皇太的陵寢並不妨礙慕陵的風水,這又何必再去驚動九泉之下的康慈皇太后她老人家呢?皇上以為臣妾說得有理嗎?」

  咸豐也贊許地點點頭:「皇后言之有理,只是派誰去實地勘察這事呢?這是皇室內部的事,最好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張揚出去對皇室也不光彩。」

  貞皇后又微微一笑,「皇上說得對,這是咱大清皇室內部的事,最好不要讓外人插手,派兩名皇室成員去就可了。」

  「皇后以為誰去最合適呢?」

  「皇上日理萬機操勞過度,有點累糊塗了,這合適的人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讓恭親王與鄭親王帶領一班子人去不就行了。」

  咸豐暗暗為皇后的聰明所折服,她這樣做既不傷自己和奕的感情,又可防止奕專斷,一手遮天處理慕東陵是否需要移遷的事,因為鄭親王端華和奕是一對死對頭,讓他兩人去可以互相掣肘,對朝廷有利無害。

  咸豐點頭說道:「就按照皇后所說的做吧。奕,你明日就和端華一同帶領宮中幾位大師去河北易縣勘察皇陵傾斜的情況,一切細微之處都從實奏報給朕,不得有半點虛假。否則,朕決不饒恕!」

  奕知道,這是皇后給自己的面子,也是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一聽皇上同意,也急忙施禮答道:「臣遵旨!」

  又一輪更鼓聲響起。

  儲秀宮裡仍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來。

  蘭嬪依在榻前,不時挑著燈花。安德海坐在一隻低矮的小凳上,聽著蘭嬪的訓導,不時點點頭,活像一隻聽話的大灰狗。

  蘭嬪剛講幾句話,安德海又翹起了大拇指,「貴妃娘娘實在高,可算得上當今時代的第一位巾幗,只怕將來比莊妃娘娘還有權威呢?這次可一定把雲嬪那小賊人置於死地了。」

  「噓,小聲點,如果傳揚出去害不了別人只怕害了自己。皇上對雲嬪可不同于一般女人,在我看來,皇上對雲嬪似乎比皇后還好呢?今天雖然把雲嬪打人冷宮,也是極不情願的,只怕等幾天後,皇上會找個藉口悄悄把她放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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