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同治皇帝 | 上頁 下頁


  「小施主,如果你真有誠心就不必多問,該見到時自然見到,該明白時自然明白,何必多說呢?」

  張德順一聽,空雲大師說得在理,只要能夠進去宮中,自然而然就會瞭解到那位能當上皇后的人。

  張樂行沉思了一會兒又向空雲大師施禮問道:「請問大師,在下今後的征戰過程中是否有什麼大難?」

  「戎馬生涯刀槍之災是難免的,但將軍真正的劫數是在天命之年,請將軍在天命之年處處小心為上。」

  張樂行聽空雲大師這麼說,心中一動,又問道:「天命之年又是哪一年?在下將會遇到什麼災難?」

  空雲大師搖搖頭,「將軍不必多問,該知道時候自然就明白了,吉人自有天相,一切聽命於上天吧。」

  空雲大師說著,抬頭望望外面便閉上眼睛過了片刻催促說:「三位施主請回吧,我所算定的時辰已過,你們無論再問什麼我也不會說了,老衲也無從知曉了。」

  說完,繼續打坐誦經,對張樂行他們三人的話不再搭理。張樂行知道再停留下去也無益,便道一聲謝告辭而去。

  離開古寺,三人騎馬沿山路緩緩而下。

  張樂行邊慢慢地走著邊想著空雲大師剛才所講的話,雖然不十分相信他所說的話,但也認為他講得有道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只是這能夠進宮接近那位未來皇后之人派誰去最合適呢?既要有膽有識,還要會察言觀色見機行事,這人還必須是自己的親信。此時,張樂行想到的最合適人選就是身邊的這位得力幹將陳大喜,他哪一點都符合要求,但張樂行也十分清楚,陳大喜是決計不會主動提出打入宮中的,而他又無法開口讓陳大喜進宮為他做這件事。德順呢?他是自己的堂弟,對他張樂行沒有說的,讓德順為自己去死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並且德順自己主動要求當太監進宮。可他總覺得德順不是最合適的人選,他覺得德順誠實率直有餘,在宮中做事所需要的奉迎拍馬他卻做不來,即使進入宮中也未必能夠博得宮中顯要人物的賞識,那樣,所起的作用必然微乎甚微,與做這件事所作出的犧牲不值得。更何況德順是三叔惟一的根苗,三叔臨終前再三叮囑自己一定要把德順養大成人。說真的,在張樂行心中,德順雖是自己的堂弟,但比自己的兒子還親,他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

  張樂行正在左思右想,猛然聽到走在前面的張德順驚叫一聲:「你們快看,那邊雪地上有一隻渾身烏黑的狐狸!」

  張樂行抬頭一看,果然發現前邊不遠的雪地上一隻黑狐狸在小跑著。

  「大哥,我去捉住它給你做件皮襖。」

  德順說著,縱馬追了過去。

  「山路大滑,要當心!」陳大喜向張德順叫喊著。

  張樂行看著德順遠去的身影,搖搖頭,對陳大喜說道:「這麼大了,這孩子的脾氣一點也沒改,真拿他沒辦法!」

  陳大喜看看遠處正在追趕黑狐狸的張德順,又回頭望望張樂行,突然問道:「張大哥,德順兄弟提出要求進宮的事,你是怎樣打算的。」

  張樂行搖搖頭,「他做事太莽撞,不合適。」

  「莫非張大哥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張樂行歎口氣,意味深長地說:「我認為合適的人選,人家卻未必願意去呀!去哪兒生死難蔔不說,也要在肉體和精神上付出很大代價。」

  陳大喜也隱隱約約揣摩出張樂行話中的意思,那是希望自己去。但他心中有數,他是萬萬不能去那個鬼地方的,他要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他要為自己尋找一個最合適的地方,能夠展現自己才華的地方。

  兩人都沉默了,停下來全神貫注地觀看張德順追趕黑狐狸。由於山路太滑,又有小樹林馬跑不快,反而不如狐狸靈活。那只黑狐狸也似乎明白自己的優勢,並不在一條直路上奔跑,卻在幾株小村旁邊和張德順兜圈子。小狐狸仿佛在氣張德順,他跑它也跑,他停它也停,始終和追趕它的人保持幾米的距離。

  張樂行見張德順好久追不上那只黑狐狸,便沖著他喊道:「追不上就算了,回來吧,我們還要趕路!」

  張德順似乎沒有聽見他大哥的呼喊,又縱馬追了出去。

  陳大喜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過臉對張樂行說道:「張大哥,我認為德順是打進宮中最好的人選。」

  張樂行一怔,「何以見得?」他直直地望著陳大喜問道。

  陳大喜剛要回答,猛然聽見前面一聲驚恐的哈喝,只見張德順連人帶馬滑下懸崖。他們兩人急忙策馬跑過去一看,懸崖很陡,張德順和馬一同倒在懸崖底下。他們費了很大力氣才到了懸崖底下,只見那匹馬早已摔死,張德順騎在馬身上稍稍好一點,但也遍體鱗傷不醒人事。

  張樂行和陳大喜把張德順背回軍營,找醫生幾經搶救才慢慢蘇醒過來,但傷勢仍然很重。

  翻過八公山就到了壽州,真正的戰鬥就要開始了。張樂行仔細看了看張德順的傷口,又詢問了醫生,十分果斷地下命令派人把張德順送回雉河集養傷。

  張德順聽說要把自己送回老家養傷,他拉著張樂行的手哭著說道:「大哥,我不回去,小弟死也要隨你上前線戰場。大哥你把我拉扯大,這麼多年我一點力氣也沒有為你出過,如今正是為你拼命的好時候,我決不回去!我這是輕傷,僅傷著一點皮毛,過幾天就會好的,大哥,讓我去吧?」

  張樂行握住張德順的手,「好兄弟,你先回去養傷,養好傷再到南方找我也不遲。你不是想打仗嗎?今後有你打仗的機會,現在最要緊的是把傷養好。大哥養你並不是為了讓你報答,大哥這樣做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是為了報答三叔的恩德,讓三叔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

  張樂行說不下去,他拍拍張德順的肩膀站了起來。張德順停住了哭泣,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仿佛猛地明白了什麼似的,擦了擦眼淚對張樂行說:「大哥,你有軍務在身就走吧,小弟答應你一定回老家養傷。不過,我養好傷可能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去為大哥做一件事,也算報答大哥的養育之恩了。」

  張樂行一愣,知道他要做什麼,沉默了片刻,說道:「你先好好養傷,等我回來後再商議吧!」

  說完,策馬去趕遠行的隊伍去了。

  雉河集

  一間低矮的草房子裡,張德順面對他心愛的姑娘欲言又止,他無言地把燈花挑亮一些,想看清嬌嬌的表情,但嬌嬌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嬌嬌忽然抬起頭,眼淚汪汪地說:「德順哥,你真的要去幹那事嗎?」

  張德順點點頭,兩眼直直地注視著那忽閃忽閃的燈花,他不敢正視嬌嬌的眼睛,惟恐在她激情的點燃下沒有去做那事的勇氣。

  「德順哥,你能告訴俺為啥去做那下三賤的事嗎?咱們莊稼人雖然窮一些,但也不缺吃不缺穿的,你去幹那事是遭人笑遭人罵的,死後連祖墳也不能進,何苦呢?我真想不通。」

  張德順仍是沉默不語,他說什麼呢?他又一肚子的話卻無法向親人訴說。

  嬌嬌又哭了,她一把鼻子一把淚地說:「德順哥,你幹什麼事俺都支持你,惟獨這事俺不能答應。當初,你隨樂行大哥入了撚子,俺打心眼裡高興,那是為咱窮人打天下謀幸福的。自從人撚後,俺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高興你隨張大哥一道幹大事,將來有個出頭之日,俺也有個盼頭,擔心你刀槍尖上過日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俺將來還指望誰。前一段日子,你隨陳大喜外出尋找太平軍,俺每天夜裡都為你禱告,保佑你平安歸來。你隨張大哥出征後,俺更是徹夜難眠,連續幾天都做惡夢,大夢醒來都怕得要死,天亮後就去觀音廟裡燒香拜佛,求觀音娘娘保佑你平安。瞧,俺頭上的這個疙瘩就是給觀音娘娘磕頭磕出來的。」

  嬌嬌說著,理出蓋在劉海兒下的一塊發青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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