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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和珅不耐煩了,道:「行了,行了,下去吧!」

  朱伯平獻殷勤,道,「我得保護大人啊!萬一這姓紀的行刺大人?小人就以生命和鮮血來保護大人啊!」

  和珅按捺不住了,喝道:「滾!」

  朱伯平慌忙逃走。

  和珅打開牢門,走到紀昀身邊。「好酒!」紀昀說。

  和珅問:「你知道這是什麼酒?」

  紀昀笑道:「這是京城『劉十三酒鋪』的私家秘釀『將進酒』。」

  「果然是紀曉嵐,這是我從京城帶來的,一直捨不得喝。」和珅說。

  紀昀問:「大人跟皇上都沒喝過此酒?」

  和珅說:「如此佳釀,只能與知音分享!」

  「不會吧?堂堂和大人,知音在牢裡?」紀昀問。

  和珅說:「昔日曹操青梅煮酒論英雄,他對劉備說:『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今夜,和某也有同感。」

  紀昀道:「大奸與大善,豈能並列?你這是捧我,還是損我?」

  和珅斟酒,說:「君忠我奸,君廉我貪,君賢我惡,天下清名被你占光,天下惡名被我占光,你我豈能不飲一杯?」說罷遞上酒杯。」

  紀昀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道:「說的好!將進酒,杯莫停!」

  「痛快!劉十三真酒仙也!」和珅喝一杯酒說道。

  紀昀說:「我曾與劉十三喝過三天三夜的酒,我問他釀酒的秘訣,他說,別人能釀兩缸酒的料,他只釀一缸酒!」

  和珅點頭,說:「精華之中取精華!劉十三深得其中三味。」

  紀昀冷笑,說:「可燕城這班貪官,卻把人吃的糧食換成了畜牲吃的飼料,大人可知道此事?」

  「我知道!」和珅點頭道。

  紀昀問:「大人不覺慚愧?!」

  「和某深感欣慰!」和珅說。

  紀昀冷笑,道:「但聞大人笑,不聞災民哭!」

  和珅說:「口糧與飼料之比,約是一比三,朝廷開倉賑災,糧食換成飼料,一斤就變成三斤!本來可以救一個人,現在就可以救三個人!」

  紀昀說:「飼料是給牲口吃的,不是給人吃的。」

  和珅說:「災民不是人!掙扎在饑餓邊緣的人,已經不是人,而是一群動物,生存是他們唯一的本能,不要說飼料,就是樹皮、野草、泥土他們都要啃!」

  紀昀愕然。「這話出自堂堂和大人之口,令人震驚!」紀昀說。

  和珅冷笑,「你當然震驚!像你這種書生,只會坐在書齋裡,手捧聖賢書,攻擊當朝者。」

  「當朝者不公,自當抨擊!」紀昀說。

  和珅問:「你見過吃觀音土活活漲死的人嗎?你見過千里平原,所有的樹皮都被人啃光的可怕景像嗎?」紀昀無言。和珅說,「對紀大學士來說,『易子而食』可能只是史書上的四個字,而對我來說,卻是鍋裡的一堆肉。你以為我只懂得貪錢斂財嗎?我親自到災區去走了一遭,心全涼了,我知道,不管朝廷發下多少賑災糧食,永遠都不夠啊!如果我不想方設法去變通,那就沒有災民,只有白骨了。」

  紀昀說:「這……賑災糧食不夠,可以再向朝廷請求撥放。」

  和珅道:「朝廷?你知道國庫剩多少錢嗎?你不知道!你這書呆子,你什麼都不知道,征大小金川,征準噶爾,打了多少仗,國庫本來就是個空殼子!」

  紀昀一怔。紀昀嚴肅地說:「可朝廷還是發了救濟款!我看到你的帳本,這筆款子,全進了薛大老闆的錢莊。」

  「薛大老闆是個神通廣大的人,一文錢進去,他會變出二文錢!我才有足夠的錢去救濟災民。」和珅說。

  紀昀冷笑,道:「哼!帳本寫得清清楚楚,大大小小的官員,全都侵吞救災糧款。」

  和珅:「救災先救官,官都活不了,誰去救民?」

  紀明說:「荒唐!」

  「荒唐?這是事實!萬千災民,誰去發錢?你嗎?我嗎?是大大小小的官員,我得先喂飽這些人!人家才肯賣命!」和珅冷笑道。

  紀昀說:「真乃曠古謬論也!貪污受賄,居然成了大道理!」

  和珅說:「這是數十年官宦生涯換來的大道理!這是無數血淋淋的教訓換來的金道理!只可惜你這種書呆子完全不懂!」

  紀昀說:「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點點滴滴,皆是民脂民膏,那忍心再去饑民口中奪一粒米糧?」

  和珅道:「官字兩個口,先喂飽上面那口,才能喂下面的口!」

  「宋有包公,明有海公,康熙朝有施公,代代清官,愧殺大人啊!」紀昀道。

  和珅道:「清官令人敬,清官更令人畏!」

  紀昀道:「大人之流,就是缺乏敬畏之心,才敢無法無天!」

  和珅說:「請問先生,洋洋古史,多少清官?多少貪官?」

  紀昀說:「清官如鳳毛磷角,貪官如恒河之沙!」

  「不錯!貪官才會聽話,才肯忠實推行朝廷政令,政才通,令才行,民方安,國方泰!」和珅說。

  紀昀說:「只會聽話的官不是好官!為民請命的官才是百姓父母官!」

  和珅說:「那些清官,食古不化,上級有令必百般求疵,下層有錯必毫不留情,弄得上下交怨,政局不穩,社會動盪,百姓何來安寧?」

  紀昀道:「清官無用論,貪官英明論,兩論赫赫,真令紀昀大開眼界。」

  和珅感歎,說:「你以為我這軍機大臣容易做嗎?我不依靠這些人,我這軍機大臣就是個屁!」

  「既然大人理論成堆,貪污有理,又何必作賊心虛,要毀什麼帳本?」紀昀諷刺道。

  和珅說:「所有帳本,你都看過了,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我就算毀了帳本,你可以隨時寫出一本來啊!」

  紀昀說:「那太好辦了,把我的腦袋砍下來,帳本就不就毀了?」

  「這大清國第一才子的腦袋,我哪捨得砍下來?」和珅笑道,我只想請紀先生坐幾天班房。

  紀昀說:「我明白了。和大人只想把我與皇上隔離開來,對不對?」

  和珅說:「不錯,等到皇上回京,紀先生就可以出獄了。」

  紀昀說:「和大人以為皇上查不出帳本的事嗎?」

  「皇上顧著找生母,他顧不了別的事情了。」和珅笑道。

  紀昀說:「一切都安排得天衣無縫,真令人佩服。」

  和珅為紀昀倒酒,說:「滿朝文武,我最不想得罪的就是紀先生。」

  「偏偏我常得罪和大人。」紀昀笑道。

  和珅說:「天下英雄,使君與操,能有紀先生這樣的一個對手,是和某的榮幸!」

  「能被天下大貪官賞識,真是紀曉嵐的不幸啊!」紀昀苦笑著說。

  二人大笑,碰杯,將酒一飲而盡。

  街旁大牆上貼著通緝十四王爺的佈告,佈告上畫著十四王爺的俏像。人群圍觀,小月仰頭看著。她問身邊人,「大哥?這上頭寫著啥呢?」

  一百姓說:「官府要抓十四王爺。」小月點頭,眼珠一轉,說:「哦!這法子好!」

  大牆上,通緝十四王爺的佈告邊,小月興奮地貼著乾隆的畫像。

  小月自言自語,「好你個許仙,我看你躲哪兒去!」

  一隻手撕下乾隆畫像,小月回身怒視,十四王爺正注視著她。

  「你不就是十四……」小月吃驚地說。十四王爺指著畫像道,「你要找的這個人,他在柳老夫人宅裡,莫愁受傷,他在照顧……」

  「阿姐受傷了?……喂,柳老夫人住哪兒啊?」小月問。

  十四王爺正要回答,身後傳來一聲斷喝:「抓住他!」十四王爺回身一望,一隊捕快沖來,十四王爺力戰捕快。四姑娘策馬趕來,十四王爺飛身上馬,兩人逃走,捕快追趕而去。」阿姐受傷了?柳老夫人?」小月目瞪口呆。

  乾隆默默走入白宅佛堂,白衣觀音像前,架子上已不見了兩片金鎖。

  乾隆撫摸著空空的架子。身後有拐杖的聲音傳來,白娘子一身白衣,緩緩走入佛堂。乾隆激動地注視著她。白娘子也激動地望著他。空空蕩蕩的佛堂,二人默默相視,想認又都克制著。「莫愁的傷……好多了。」白娘子說。

  乾隆沒想到她會說這件事,有些尷尬,說:「多謝老夫人。」白娘子注視著多年未見的兒子。

  「我聽莫愁說,您身子也不好……歇著吧!」乾隆說。

  白娘子說:「人老了……不中用了……一下子就昏過去了,沒事……」她強笑著。

  白娘子走到供桌前,把兩個半片金鎖放了回去。「我是不是應該把這半片還給你?」白娘子問。白娘子手上拿著乾隆的半片金鎖,要遞給他。

  乾隆面色蒼白,說:「這……這不是我的。」

  白娘子早就料到他會這樣講,淡然一笑,說:「許公子,想不想知道這半片金鎖的故事?」

  「在下洗耳恭聽,」乾隆說。

  「那是我年輕時候的事情了,我是京郊一名農家女,有一日來了兩名打獵的富家公子,大的叫小的『十四弟』」白娘子惆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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