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五八


  玉昆嘿嘿慘笑道:「沒事,沒事,我這就去把馬夫放了,讓他逃到安慶去找燕王吧。」

  玉昆走後,達開心神不安,不知丈人打的什麼主意,於是回進內院告訴王妃春娥,春娥一聽就哭著叫道:「哎呀,爸爸是想尋死哩!他是個烈性子,他不會逃走的,那會帶累了你,東王一定問你要人。快差人去救他,說不定此刻已經上吊了!哎呀,我的天,你怎麼竟想不到!」說罷又是號啕大哭。

  達開也慌了,急忙來到外院,就說衛天侯身體不適,命四名侍衛快去侍候,日夜分班,寸步不許離開。誰知不多一會,一名侍衛慌慌張張奔來判事房稟報:「衛天侯的房間關得緊緊的,舐開窗紙望進去,他老人家已經上吊了。我們慌忙踢開了門,奔上去把他解救下來,幸虧救得快,總算救活了,還罵我們害了他,說非死不可。」

  達開跺足道:「何必哩,何必哩。你快回去和衛天侯說,請他到內院去,我有事和他商量。他若不肯,你們四個人抬也要把他抬進來。」侍衛才轉身要走,達開又喊住道:「衛天侯的事,府內府外一概不許亂說,誰漏了嘴就打斷誰的腿。」

  侍衛喏喏連聲走了。達開歎息著回進內院,說與春娥聽,春娥眼淚直下,嗚咽道:「爸爸一生受了多少苦,從不曾想到要死,這回是可惡的東王把他逼得無路可走了啊!爸爸來了,就把他留在我們身邊,由我來照管,否則他還會尋短見的。可是救了爸爸,只怕東王遷怒於你,怎麼好呢?」

  「春妹別傷心了,東王那邊我會應付,你只照管好老爺子就是了。」

  玉昆被侍衛們軟求硬磨請到了內院,春娥撲上去抱住父親跪下來哭道:「爸爸,媽媽去世早,你把我們幾姐妹帶大多不容易,如今該享享榮華安樂,你卻怎麼輕生了?天大的事有女婿頂著,您千萬別再想不開了。就在女兒身邊住下去,讓女兒好好侍奉您老人家,您若撇下女兒,豈不教我傷心死了!」

  玉昆也落淚道:「都以為趕走了滿清大妖頭,窮漢們就有好日子過了,誰知我們天朝出了個咬人不見血的惡魔,只怕我們再求那樣下田種地,收穫趕墟,青黃不接揭不開鍋的愁苦日子,都不可得了。那時候農閒下來,還可以合家走親串門,苦中作樂,官府地主把我們逼急了,也可以起來造反,我們拜上帝會不就是造反成功了嗎?可是現在東王威風霸道,有誰敢反抗他?北王見了他嚇得屁滾尿流,將自己的堂兄五馬分屍,以討好東王,保全自己。若是真的敢說一個不字,東王立時把你打得死去活來。整天有個陰影罩住你,折磨你,隨時都可羞辱你,置你於死地。孩子,還是讓爸爸死了好,活著提心吊膽,比死還難受,死了一乾二淨,就不致連累你們了!」

  「不不不!」春娥搖撼著父親痛哭道,「若是大難臨頭,女兒和您一塊兒死,可是現在還不到時候,不要自己苦惱了,女兒絕不會讓你自尋絕路!」

  達開也過來勸道:「丈人想得太多太偏了,女婿不是北王。東王威風過頭,遲早總有倒臺的一天。就不能再忍一忍,熬過這難堪的日子嗎?古人說:『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忍一忍吧。不要為我擔憂,東王那邊我會應付過去的。春妹也別哭了,吩咐廚子備酒為丈人解憂。」

  玉昆暫時被留住在內院,東殿承宣官來催問過兩次,都被翼王囑咐門上擋了回去,說是:「翼王殿下身子不適,且過些時再說。」又過了兩天,乃是十月初五日,承宣官來稟:「東王有請殿下赴東殿議事。」

  翼王料想必是為了馬夫一案,東王親自出面來催了,冷冷一笑,將上回東殿移送過來的東王批諭藏入胸前,備下儀仗,乘轎來到東王府。承宣官引入內花廳,就是上回洪宣嬌謀刺秀清的地方。少頃,東王緩步踱入廳中,面無怒意,卻溫和地與翼王互相拱手致禮,說道:「七弟,請坐吧,愚兄要和你商議一件事。」

  達開微笑道:「四哥不必客套了,是為的燕王府馬夫一案吧?小弟已將四哥的批諭帶來了。」他從胸前取出那件批文,抗聲道,「四哥總理國家大事,不該過問這些芝麻小事,何況據翼殿刑部查明,燕殿馬夫與同庚叔、東殿典官自小在鄉間嬉笑戲耍慣了,當時兩人相遇不過玩笑逗樂,是那典官有了官架,懷恨在心,加油加醬,欺騙東王。小弟認為馬夫無罪,燕王與翼殿刑部尚書黃玉昆更無罪,有罪的是那個誣陷好人蒙蔽東王的東殿典官。為了四哥批示責打黃玉昆三百大棍,他不願受刑,竟然懸樑自盡。」

  東王大驚道:「他死了嗎?」

  「還好,總算救下來了。這份批文,小弟竊以為批得不當,今天當著四哥的面把它毀了!」說罷將批文一撕兩半,兩眼炯炯瞅著秀清,準備迎接他的一場暴怒,一場針鋒相對的對抗。

  東王先聽說馬夫一案,不覺一愣,他已把這件案子忘了,繼而見翼王侃侃而談,說明了原委,才知自己受了矇騙,此時惱的是自己部下的典官,及至達開撕毀公文,本是犯了目無東王的大罪,可是秀清卻不動聲色,徐徐取過撕成兩半的批文,再一撕,扔到地上,說道:「七弟撕得好,有魄力,愚兄佩服你。原批取消,不必再談了,這個典官我會狠狠教訓他的。」

  達開正詫異今天東王怎麼換了一個人,這麼講理性了?忽聽得秀清神色嚴肅地說道:「七弟,今天早晨接到秦日綱的戰報,半壁山已經失守了,妖兵就要進攻田家鎮,局勢十分危急!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一個湖南人曾國藩,他練的湘勇和過去的妖兵大不一樣,我們在他手中打了許多次敗仗,丟了嶽州,丟了武昌,戰死了曾天養,損失了許多戰船,長江水師的優勢完全喪失了。我派韋俊,石鎮侖、韋以德從蕪湖率領援軍趕到半壁山助戰,誰知又敗了,石鎮侖和韋以德也陣亡了。看來,湘軍銳氣正盛,秦日綱抵敵不住,萬一田家鎮再失陷,妖兵就可以直下九江,安慶,太危險了。七弟,天朝成敗在此一舉,愚兄再三思量,惟有請你出鎮安慶,指揮西征軍與湘勇決戰,決不能過九江一步。望你即時回去收拾,明天便乘船啟行,天京已無兵力可撥,只能調撥鎮守太平府(今安徽當塗市)的石祥禎一軍六千人,和駐紮池州府(今安徽貴池縣)的賴裕新部四千人去安慶,再從安慶抽調石鎮吉部四千人同行,現只有憑你的膽略和軍事才幹,去挽回危局!」

  達開聽說西線戰場如此危急,而且自己的堂兄勇將石鎮侖也戰死了,不禁悲憤含淚,慷慨決然道:「四哥放心,小弟明天就啟行,決心為戰死的弟兄們向妖軍討回血債,把戰局扭轉過來!」

  第二十九章 咸豐帝縱欲「四春」,曾國藩否極泰來

  已經過了咸豐四年的立冬季節,天氣逐漸轉寒,本該是清朝皇帝回轉紫禁城的時候了,可是到了十月二十三日,皇上奕詝仍然留在圓明園中,皇后鈕祜祿氏瑞芬一再提醒皇上可以回城了,因為他身子骨單薄,經不得園中風大,時時感冒,可是皇上一再拖延,不肯回城。皇后忠厚,皇上夜晚召幸妃嬪,她從不過問。所以這半年中皇上夜間行動異常,竟毫不覺察,只感到皇上日漸清瘦了些,還以為是國事辛勞,不以為意。麗妃以下那些原來得寵的妃嬪,卻個個覺得皇上到她們房位過夜的日子,越來越稀少了。她們碰在一起嘰嘰呱呱,互相冷嘲熱諷,以為對方得了寵,而把自己冷擱了,結果發現誰也沒有得到皇上的寵愛,於是由麗妃和懿貴人葉赫那拉氏蘭兒扯了頭,一齊到皇后寢宮「天下一家春」來訴說,皇后也覺奇怪,命宮中首領太監取了敬事房的「臨幸錄」來查看,這半年中確有大半日子是一片空白,問了司錄太監,那太監跪在地上只是碰著響頭道:「奴才該死,實是皇上不許登錄,奴才不敢違拗。奴才該打!」

  皇后厚道,說道:「既是皇上囑咐,沒你的事,下去吧!」

  司錄太監走後,懿貴人搶著道:「依奴才之見,定是皇上有了新歡了。奇怪的是為什麼要偷偷摸摸藏起來,這裡面必有緣故,須得查查清楚。」

  麗妃是宮中第一美人,心中更是不服,說道:「哪裡來的妖精把皇上迷得讓我們空守冷宮,查明白了,我倒要去會會她們,看看有什麼勝過我們的地方。」

  皇后道:「皇上的事,你們別管了,既然他不願讓大家知道,我們只裝糊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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