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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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韋立知道韋正懼怕東王,少不得輕罪重判以討好楊秀清,幾十幾百大棍是決計逃不脫的。因此拖著沉重的鐵鐐,有意慢吞吞一步分作兩步走,希望內院趕快有人出來搭救。然而堂上一疊連聲地狂呼催促,內院還沒有人出來,韋立不得不進了殿,見韋正滿臉殺氣,兩旁司刑兵士早已執了大棍侍候,韋立嚇得渾身發抖,撲通脆在地上,哀求道:「好兄弟!」 「混帳,還敢稱呼兄弟!」 「不,不,殿下,求您看在同祖面上,饒恕我這一遭,免打了吧。」 「你惹惱了東王,可見事體非小。快從實說明首尾,待我發落。」 「我說,我說。」韋立結結巴巴地說道,「進了天京,好的房子都被人占去了,還是俊弟(韋俊)指點我占了一所小小的院子,不過七八間屋。我是國宗,自有隨身的侍從儀仗,哪裡夠住!前些日子我相中了漢西門內一處大宅院,有房屋三十五間,是清妖一個道台的住宅。破城時,老道台一家大半自盡死了,那宅子被我軍一名管騾馬的天朝典官占了。他用不了那麼多房子,我送他幾樣珠寶,和他對調了屋子。」 昌輝聽來不過是一件小事,不知東王為什麼發那麼大的脾氣,其中必有緣故,便問道:「調屋的事果真是兩廂情願嗎?」 「不瞞殿下,那個典官見我是北殿國宗,本不情願,可是不敢得罪,只得答應了。」 「原來是你強佔別人的屋子!」 「殿下,真正強佔的不是我,我剛剛在那家大門上貼了『國宗韋府』,準備第二天搬進去時,卻不料有人搶先一步,撕去我的紙條,趕走那名典官,強佔了那座屋子。」 「是什麼人?」 「是東殿一位小王娘的家人。」 昌輝大吃一驚,原來是韋立惹上了東王的小妾,不禁拍桌怒道:「好大膽,必是你得罪東殿的人,快說!」 「殿下,這不能怪我,是他們占了我的屋子,第二天我搬去時,當然不答應,兩下裡打了起來。我們人多,把他們趕跑了。後來,東王就派人把我抓去關進了東牢。實在不是我的過錯,求殿下看在嫡堂兄弟面上,向東王求個情把我放了。或是稍稍打幾棍子給東王平平氣,那所房子我也不要了,讓出來給東殿小王娘的家人,認個錯,總可以了事了吧?」 昌輝聽了,又氣又急,韋立竟敢和東王寵妾家人搶房子,還打了他家的人,怪不得東王這麼惱火,他把韋立交給我辦,明裡是照顧我的面子,實則是要借我之手殺人,免得他被人議論是他東王殺了北王的堂兄,說出去不好聽。這件事非殺韋立不足以平東王的氣,我能忍心殺自己的堂兄嗎?族中人豈不把我罵死了!然而不殺能行嗎?他進恨兩難,不由得拍桌大罵:「韋立,你這個該死的糊塗蟲,你竟替我惹了禍!你以為偌大的案子,打幾下棍子就能敷衍過去了嗎?」 韋立哭道:「殿下,我不該給你惹禍,不能使你為難,你就放手打吧,打幾十下,幾百下都由你。」 「哼!」昌輝急得渾身冒汗,白皙的臉上由紅轉青,擂著桌子厲聲道:「韋立,放明白些,別想還能活命,你今天非死不能贖罪!」 韋立放聲大哭了,連連碰頭道:「殿下,救救我吧,打多少棍子都可以,只給我留一口氣,一家老小還指望靠我過日子哩。」 昌輝額上青筋突出,心臟猛烈跳動,滿臉油汗,神情緊張到了極點。他恨恨地咬著牙暗想,縱然殺死了韋立,解了東王之恨,但不能表明我對他的忠誠恭敬,仍會使他懷疑我平日教唆親屬部將蔑視東王,仇視東王,才致於發生搶屋打人的事。那麼怎麼辦呢?他迅速轉動心機,惟有在「殺」字上用極刑,對韋立五馬分屍,雖然對不起這位堂兄,也將為世人所咒駡,但是一定能使東王欣然,以為韋正是個膽小無用的人,對他東王畏懼如此之深,何必還用忌憚警惕。姓楊的放鬆了防範,將來才能伺機下手。昌輝打定了主意,用殘忍的目光逼視著韋立,厲聲道:「韋立,你咎由自取,休怪我無情。你死之後,你的眷屬我會照顧的。」說罷大喝道。「來人,把韋立推出去五馬分屍!」 韋立大驚,索性一屁股坐在水磨方磚上,揮著眼淚鼻涕,指著昌輝大罵道:「好一個奸險無情的韋正,我犯了什麼大罪,你要把我五馬分屍!無非想討好東王,討好那個小妖精,就把自己的堂兄五馬分屍。你這個韋氏門中的敗類,我今天和你拼了!」 說罷爬了起來,帶著腳鐐手銬便向韋正沖去,韋正迅速起身避開,大呼道:「帶走,帶走!」說罷轉身便往屏風後面走去,誰知老父韋元玠由童子攙扶了拄著拐仗從屏風後轉了出來,身後跟著北王妃吳氏,攔住他的去路,怒道:「我聽了多時了,韋立是我的胞侄,罪行也不過如此,你怎麼可以拿他五馬分屍?你將來還想進韋氏宗祠嗎?快快改判,打他幾下就是了。韋立和人家占房互毆,兩方都有不是,你執掌的什麼刑法,竟判他死罪!竟是五馬分屍!」 昌輝皺眉道:「爸爸,這裡是兒子處理政事的地方,家屬不得進殿,您老人家怎麼闖進來了?韋立的事,兒子也是不得已,慢慢再和您說,您就別過問了,快回內院去吧!」又怪三妃道,「怎麼你也出來了,天朝的事,不許女人過問,快扶了老爸進去吧。」 韋立見兩位救星來了,更是號哭著大喊道:「二叔,弟媳,快救救我,昌輝要把我五馬分屍去向東殿獻功哩!」 昌輝怒向司刑兵士道:「快把韋立帶下去,誰不執行,就要誰的命!」 元玠也發怒了,大喝道:「住手!誰敢帶我侄兒走!」 說罷跌跌衝衝便向韋立奔了過來,一把抱住侄兒嗚咽道:「大侄子,你若死了,我怎麼對得住我那死去的大哥,昌輝現在高高在上,已經六親不認了!叔叔和你一起去死吧。死了乾淨!」 昌輝跺足道:「你們去鬧吧,莫不是想鬧得我這條命也搭了進去,大家有什麼好處?」 吳氏王娘過來勸老人放手,司刑兵士也來拉扯韋立,韋立扳開老人的手,哭道:「叔叔,我想穿了,還是讓我去死吧!我死了,保住韋氏一門,死也值得。」又跪下來向元玠訣別道,「侄兒死了之後,侄兒一家全托叔叔和弟媳照應了。」 韋立終於被帶走了,元玠望著侄兒踉踉蹌蹌遠去的背影,心痛如割,一陣眩暈,昏厥了過去。北王府外廣場周圍人山人海,觀看北王府用刑。讀過史書的人知道,古代有五馬分屍的酷刑,卻從未見過。他們踮足伸頸從人縫中觀看。只見人犯韋立的頭和手足被綁在五匹馬上,行刑士兵馬鞭一甩,五匹馬驚跳起來,各自向前奔逸,一聲慘號之中,韋立屍骨分裂,血肉橫飛,頓時慘死了。府內,國伯韋元玠,也在同一個時辰因腦溢血,再也沒有醒過來。昌輝在老父靈床旁捶胸痛哭道:「我該死,我不孝,我殺了堂兄,氣死了老父!我是韋氏門中的不孝子孫。天朝昏暗到了這個地步,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第二十八章 岳丈蒙辱,翼王面斥東王 韋立五馬分屍慘死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天京大街小巷,也傳入了翼王府,翼殿刑部尚書衛天侯黃玉昆聽到之後,心頭震驚,臉色突變,急忙命人去北王府打聽,回報說如此如此,果是事實。玉昆呆了半晌,歎了口氣,來到判事房報信。 翼王伏案握筆,正在批閱各地來的稟帖,玉昆進屋後,掩上門,神色倉皇地說道:「北殿國宗韋立,被北王五馬分屍處死了!」 達開猛一驚,如同巨雷震耳,手一抖,筆頭在稟帖上塗了一個墨團。他領兵作戰,即使處於劣勢,也從容鎮定,臉不變色眉不皺,但是丈人帶來的這個消息卻使他心寒神駭,舉止失常,放下筆,忙問道:「是真的嗎?聽誰說的?為了什麼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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