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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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內紫禁城房屋密集,每逢夏季,暑熱難當。按照祖宗朝的老例,每過立夏,皇上帶了六宮後妃和全班軍機大臣及六部九卿衙門的值班人員,前往城外圓明園避暑,直至立冬方才回城。這一年是皇帝奕詝登基的第二年,他是道光老皇帝的第四個兒子。前三個皇子都早逝了,皇四子成了長子。去年老皇晏駕之後,顧命大臣開啟乾清宮正大光明金字匾額後的立儲小鐵箱,取出道光老佛爺在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御筆所書立儲禦旨,上面寫著:「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因此順理成章地繼位為清朝第七代皇帝——咸豐皇帝。 新君登基之初,自有一番勵精圖治的氣象,他首先改組了軍機處,罷黜了結黨營私不甚聽話的領班軍機大臣穆彰阿,以原任軍機大臣蒙古族正藍旗人賽尚阿為首席軍機大臣,最近又派他前往廣西督師。宮中生活也較儉約,妃嬪亦不多。此時,日後成為慈禧太后的蘭兒尚未進宮,宮中也未立皇后,只以原來皇四子房位中忠厚端莊的鈕祜祿氏瑞芬為貞貴妃,統攝內宮,即是日後的慈安皇太后。 五月初二,清晨,軍機大臣照例在勤政親賢殿早面,是時朝政粗安,惟有廣西「匪情」最使朝廷關心,二十歲的皇上面對著側匐在御座前、彩花地毯上的大臣們,首先問道:「沒有聽到廣西有新的戰報來嗎?」 白髮蒼蒼的領班軍機大臣祁窩藻已做了十多年的軍機,耳朵有些背,又走了神,茫茫然,不曾聽清。皇上耐心地又問了一遍,窩藻叩頭道:「自從金田會匪於二月初竄往武宣東鄉之後,尚在該處負隅頑抗,已被官軍四面合圍,但等各路援軍趕到,必可一鼓就殲。」 皇上頗為得意地說道:「地去廣西文武大臣不甚得力,陸續添兵添將,賊勢反而越來越猖狂了,朕這次下了決心,不但以軍機領班賽尚阿充任欽差大臣親往廣西督兵,並以八旗老將都統巴清德、副都統達洪阿協辦軍務,又調遣四名總兵帶領京營八旗和各省綠營六千人去廣西,連同該省原有兵力,可達兩萬多人了。這還不算,又立即撥給餉銀三百六十萬兩。 這樣的決心在本朝承平時期,恐怕是很少有的吧。」 「皇上英明!」眾軍機同時連連叩頭道。他們心中明白,前任欽差大臣李星沅幾次上奏請餉、皇上只批了八十萬兩銀子,提督向榮本來答應兵士打了勝仗,每人賞銀一兩,李星沅到了廣西,手中無銀,減為三錢,兵士都不肯打仗了。這次,皇上一下子就批給三百六十萬兩,自然是破天荒的舉措,可見皇上平定廣西「會匪」的決心了。 奕詝清秀文弱的長臉上綻露了更加得意的神采,祁窩藻道:「古代帝王,處大事必須大魄力,始可成大功,陛下此番也可算是大手筆,直可媲美前代英主。」 奕詝更加高興了,閑閑地說道:「賽尚阿是在四月初十日出京的,不知什麼時候可到桂林?」 祁窩藻答不上來,回頭示意一溜兒跪在身後的軍機大臣們,跪在最後近門簾處的「挑簾子軍機」彭蘊章接口道:「自京師去桂林七千四百六十裡,水陸通扯日行百二十裡,總須兩個月左右可到。」 彭蘊章以工部侍郎初入軍機,皇上瞅了他一眼,欣賞他頭腦清楚,遇事留意,蘊章從此深得聖心,不幾年就人閣拜相,升了大學士。 「兩個月後,廣西剿匪局勢當可改觀了。」皇上很有把握地說道。 「是,那是一定的。」眾軍機又叩頭道,少說話多叩頭是做軍機大臣的訣竅。 軍機早面散後,皇上乘軟輿回到「天地一家春」寢殿,那是圓明園四十景之一「九洲清晨」建築群內三十處獨立殿閣中的一處。從圓明園中路南大門「大宮門」過石橋經「賢良門」進園,前為「正大光明」正殿,是舉行大朝會接見群臣的地方,東為「勤政親賢」偏殿,即是接見軍機和少數臣下的便殿。兩殿背後是一座碧波蕩漾的前湖,前湖北面即是九洲清宴殿,東為「天地一家春」、西為「樂安和」,是帝后居住的地方。後來蘭兒進宮,做了懿貴妃,就住在「樂安和」。 「九洲清宴」之後,又是一座風光綺麗煙波浩渺的後湖,水面較之前湖更為寬廣寥闊,由此往北而東而西,倚山引水,曲折變化,茂林深處,掩映著片片亭台樓榭,一步一景,蔚為大觀。難怪清代帝后,自雍正皇帝開始建園以後,多願常駐圓明園避暑消閒頤養,而不願留在城內局促狹窄的皇宮。 當時奕詝從勤政親賢殿回到天地一家春,貞貴妃瑞芬見皇上笑容滿面,步履矯健,笑問道:「今天軍機早面有什麼喜事,樂得皇上這麼高興?」 奕詝笑道:「今天軍機上,眾大臣都誇我是英主哩。」 貞貴妃抿嘴笑道:「皇上本來就是英主嘛,還要臣下來誇!」 奕詝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做了一件得意的事,一定要別人誇了,才有興頭。雖帝王亦不能免。這一回我下了決心非平定廣西會匪不可,不但把首席軍機大臣賽尚阿掛了欽差大臣印信派到廣西督戰,還特地回城去,大開乾清門,將祖宗朝命將出征的尚方寶劍『遏必隆刀』賜給賽尚阿帶去,遇有不聽話的部將可以先斬後奏。我給他帶去好多名八旗將官,給他權,給他兵,又給他大批兵餉,這些銀子是前任欽差做夢也想不到的。哈哈,我這樣做,很有古人登臺拜將的味道吧?」 貞妃不知古人登臺拜將是怎麼回事,但是想像皇上在莊嚴的乾清門前,當著廣場上那麼多王公大臣,把「遏必隆刀」賜給賽尚阿,這情景一定很壯觀很動人,皇上高興,她也高興,嫣然笑道:「可惜在乾清門賜刀拜將的時候,不曾讓奴才去瞧瞧,皇上那時候一定是很威風的。」 奕詝大笑道:「當然威風!等到廣西會匪平定,賽尚阿凱旋回京繳還「遏必隆刀」,朕在中南海大開豐澤園,舉行慶功宴,那個場面將會更熱鬧,更威風!」皇上得意極了,又道,「我本以為自己命苦,自幼喪母,才登大位,就遇上廣西遍地的天地會造反,又突然冒出來一個拜上帝會,洋不洋,中不中,比天地會更狠,鬧得人心煩意亂。賽尚阿這一去,定能扭轉局面,我的苦命想必也會否極泰來,可以讓我安然高枕而臥,做一個太平天子了。」 皇上說得高興,猛抬頭,忽見禦膳房四名司膳太監捧了飯盒魚貫進了殿門,不禁笑道:「怪道覺得肚饑,原來還不曾用早點哩。」 早膳後,年輕的皇上認真批閱各地奏摺。午後小眠起來,興致較好,推窗眺望後湖,只見豔陽斜懸藍天,湖面風吹漣漪,波光閃閃,皆是麗日餘暉,遙望遠處西山峰巒連綿,林木蓊然,蒼翠欲滴,山林深處掩藏著無數天然秀色和精緻的殿閣山房,今年還有多處不曾遊過。正思召喚麗妃、玫嬪等與貞貴妃一同遊園,忽見內奏事處太監跪送進來一份緊急奏摺,奕詝取過匆匆一閱,不覺呆了、乃是廣西巡撫周天爵的緊急奏報,上帝教會逆賊已於四月二十二日由武宣東鄉向北突圍,竄往象州東部的中平,百丈一帶,向榮、烏蘭泰兩軍正趕往中平以北迎頭攔截,以防逆賊騷擾省城桂林,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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