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秀全道:「雲山說得好,不知堂上判了沒有。」

  達開道:「當時王作新在堂上一口咬定拜上帝會謀叛,案情重大,知縣不好當堂判決,只得先行退堂,以後再審。」

  為政道:「有這個姓王的作對,知縣官既不敢宣判雲表哥無罪,又不能胡亂判他有罪,不但證據不足,而且還會牽連幾千無辜教徒,弄不好,官逼民反,他的烏紗帽也就保不住了。這個案子恐怕要拖延下去,雲表哥關在牢中受苦了。」

  達開道:「當時小弟也想到這一點,便請曾二先生邀請眾紳士聯名上書縣官,為雲山哥辯冤。二先生頗有顧慮,不想牽涉到這件大案當中,怕惹出是非來。我竭力為他譬解,如果坐視不救,以致雲山先生被屈打成招,或者抵死不招斃於獄中,則拜上帝會的謀反嫌疑難以澄清,諸位延請雲山先生教書的鄉紳,豈不也與『謀反者』有了瓜葛?王作新如果再挾嫌控告你們『通匪』,諸位鄉紳還能說得清嗎?曾二先生聽了突然醒悟過來,拍案而起道:『足下的話開我茅塞,鄙人一定聯合眾鄉紳上書營救。』我來時,這封聯名公稟已經送到縣裡去了。告人的只一個王作新,保人的卻有好多位鄉紳,做縣官的大概不會胡亂判案了吧。所以你們儘管可以放心。」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達開又高興地說道:「我還去桂平縣牢中見到雲山哥了。」

  眾人益發驚異,宣嬌道:「好險啦,你沒有被抓進牢裡吧?」

  達開笑道:「沒有,我扮作曾府家人,又送了些銀子給管牢的,讓我大搖大擺進去和雲山哥密密地談了好一會。」

  「雲山沒有受苦吧?」秀全急問道。

  「沒有,他聽說曾二先生答應聯名上稟,很高興,他說,上一堂問案時,知縣官本已相信他的辯詞,無奈王作新作梗,才不得不推遲再判。他囑我轉告二哥,此案有了轉機,二哥可以放心回廣東,以免王作新不肯甘休,再逼迫縣衙捕人。萬一教主被捕,王作新又將大作文章,縣官也說不定借此機會向上報功。案子鬧大了,二哥性命難保,雲山哥更難獲釋。勸二哥為拜上帝會著想,趕快離開貴縣,越快越好,留得青山在。待雲山哥無罪出獄後,將來仍可以回廣西來,那時傳教就無人說話了。」

  為政也道:「雲表哥說得有理,他的案子還不曾了結,坤錶哥留在這裡提心吊膽,實在危險。今晚上準備些乾糧,明天一早上路回廣東吧。」

  達開也道:「最好,最好,明天我送了二哥再回那幫村去。」宣嬌瞪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氣說道:「達哥,你急什麼,初次來我家,住幾天再走!」

  為政也客氣地說道:「對!送走了坤錶哥,石賢弟再多留幾日敘敘。」

  秀全歎了口氣說道:「既然雲山也勸我早回廣東,我只得顧全大局,勉強從命。明天一早就動身吧。」

  第二天黎明,秀全帶了盤纏和乾糧,由為政和達開送了一程路,取道貴縣縣城搭船由水路經潯江、西江回廣東花縣去了。

  回黃家的路上,達開再三告辭,說是家中只他一個主人,出門時間太久了,諸多不便,還有許多拜上帝會會員須得聯絡,以後再來拜訪吧。為政乘機笑問道:「賢弟雖然年紀還輕,可是家中不能沒有主婦,何不早早娶一門親主持家務,也好有個幫手。」

  達開笑道:「不瞞吾兄,小弟已經訂了親了,就是本村黃玉昆家姑娘,明年三月就要完婚了。」

  為政暗暗叫苦,本想招達開為妹夫,落了空了,當時不動聲色,說道:「既然賢弟急於回家,不好阻攔,且回去喂了馬再上路吧。」

  為政到家,吩咐小童為石相公飲馬餵料,立即來到宣嬌屋中,說道:「妹子,不濟事了,石達開訂了親了。」

  「聽誰說的?」宣嬌如遭春雷炸頂,心驚神呆,猛跳起來喊道。

  「剛才路上我用言語試探,是他親口對我說的,說是明年三月成親,女方就是鄰居黃家閨女。」

  宣嬌滿腔熱望,忽如墮入冰涼冰涼的深淵,淚珠兒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傷心地喊道:「他騙了我,他騙去了我的心。我只以為他是個單身漢,把整顆心都寄託給他了,他卻說訂了親,一定是騙人。他沒有訂親!我要跟他到那幫村去看個究竟。」

  為政歎道:「妹子,達開不會騙你,是你自己一片癡心,不曾弄清楚。我本想向坤錶哥打聽,可是他正在危難的時候,怎好先談男女婚事。幸而現在試探明白了,你們倆又不曾正式表達過愛慕之情,就當沒有這回事。以後達開為了教會的事,還要常來常往,見了面千萬別露怨艾之情。你有意,也許他並不曾覺察哩。此刻他就要走了,待我去送送他,你滿面淚水,就不要出去了。」

  宣嬌唰地擦去了淚水,斷然道:「我為什麼不出去?讓他看到我的淚水,讓他問我,我才好把我的心掏給他看。」

  正鬧著,小童奔進來道:「馬料早喂過了、石相公等不及告別,騎馬回那幫村去了。」

  為政與宣嬌急忙奔出去追喊,只見遠處塵土飛揚,石達開回身抱拳向他們遙遙道別,轉身一揮鞭,豪邁瀟灑地拍馬向西疾去。宣嬌淚流滿面,恨恨地喃喃道:「這個不懂事的石郎,辜負了我的一片真情!」

  第五章 忍辱負重,多情女助俠義郎

  馮雲山下獄之後,北山裡的劉垂道抖起了威風,派人到處遊說拜上帝會是邪教,官府不容,辦教的馮二已經捉拿歸案,就等秋後處決,凡是加入拜上帝會的,若不趕緊退出,早晚也沒有好下場。經他這麼一煽惑,有那膽小怕事的,便不覺惶恐嘀咕起來,找人商量:「哥啊,加入拜上帝會,真是會砍頭嗎?」膽大的人說:「呸!狗嘴裡掉不出象牙,那都是劉大鬥家狗腿子放出來的謠言,是和我們窮漢作對哩,別理他,我不信,你也別信!」

  終究還是有些會員不再上那幫村參加「拜會」了,還暗地裡透風出去:「我退了會了。」

  劉垂道一手打擊拜上帝會,一手大辦團練,說是:「加入拜上帝會腦袋不保,加入團練卻能保家衛鄉,將來捕匪有功,還有賞賜!」於是貴縣拜上帝會參加拜會的人漸漸少了,參加團練的人漸漸多了。就連那幫村也有了三五十名團丁,平時操練,你操你的,他操他的,每逢拜上帝會『拜會』之日,團丁也集中到奇石墟去耀武揚威,互相對立,互相辱駡,就差不曾動武了。失去了洪秀全和馮雲山的指導,少年石達開獨力支撐貴縣全域,十分吃力,然而他遇事鎮靜不慌,遍歷各個村鎮,將馮雲山被誣的真相告訴眾多會員鄉親。到了賜穀村附近的時候,便住在黃為政家,由宣嬌陪他去各村安撫會眾。這個多情的姑娘始終未能忘情于達開,她指望多和他共事,顯出自己的才幹,也許能使達開回心轉意。達開漸漸覺察了,每當和宣嬌單獨相處,宣嬌有意表露愛慕之情時,便岔開話題。宣嬌有時候恨恨地用手指戳著他的額頭道:「你這個死腦筋!」達開則裝癡作傻,嘻嘻地笑著道:「我的腦筋哪有妹子靈巧!」

  看看已經進入第二年(道光二十八年)的三月,達開與春娥的婚期來臨,馮雲山仍無釋放的消息。從大沖村曾家帶來的消息說,雲山已經寫了狀紙,上訴到潯州府衙門,可是仍然石沉大海,杳無下文,官官相護,歷來如此,拜上帝會的前景一片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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