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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此事當真?那李闖的力量這麼厲害?」多爾袞聞聽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大明終於滅亡了,大清可以趁機向關內擴張了,憂的是,大清終於要面對如日中天的農民軍了,果真打起來,實在是勝負難測呀?

  多爾袞大口抽著煙,鼻孔中不停往外冒著嗆人的煙霧。「看來,這個李闖也不好對付呀!他從山西起兵,天下響應,忽然間就長驅人京做了中原的皇帝,想是有些本領的。這一回咱們大清真正遇到強敵了。」

  「臣倒不以為然。」英武郡王阿濟格發了話:「臣聽部將們議論說,那闖賊雖擁兵百萬,卻暴虐無常,燒殺淫掠無惡不作,明朝臣民莫不切齒痛恨。臣以為,此時正是我大清出兵的好機會!」

  「不然。李闖若沒有人心,怎麼能得天下呢?也許哥哥所聽的傳聞均來自朝廷官宦之口,他們與李闖不共戴大,當然對他切齒痛恨了。依本王之見,這當然是一個大舉進攻的絕好機會,但須得先探明李闖的虛實,另外,大明國都雖破,但各地還有大量的官員和軍隊,這也是我們發兵所不可以忽視的呀!」

  「睿王所見甚是全面。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據老夫的打探和琢磨,這闖賊目前雖說風頭正盛,但農民軍軍紀散亂,大小將官在燕京城吃喝嫖賭,李闖則佔據了紫禁城,將那後宮的佳麗一個個臨幸,忙得不亦樂乎。俗話說『驕兵必敗』,老夫以為既然我大清與闖賊的決戰勢在必行,遲打不如早打,趁闖賊毫無防備,尚未在燕京站穩腳根之際,一舉消滅它!睿王爺,機不可失呀!」

  「真如大學士所言,那我大清人主中原之日則是指日可待了!」多爾袞眼中放光,臉上露出了笑容。

  範文程知道,多爾袞為人處事素來謹慎,平時臉上不動聲色,讓人難以揣摸。但,只要一旦拿定了主意,臉上便會浮出笑容,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於是,範文程趁熱打鐵,進一步試探著說:「老夫心裡還有一些想法,又恐耽誤了攝政王的寶貴時間,於是便寫在了奏摺之上,請睿王閒暇之時看一看。」

  「哦?」多爾袞接過了範文程遞過來的奏摺,打開一看,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不由得歎道:「大學士不愧是飽學之人,一肚子文章呀,等到本王讀完了這篇奏摺,再弄明白其中蘊含的意思,恐怕今兒晚上也睡不成了。不如請大學士先簡要說一說,本王願聞其詳,因為,本王實在是等不急一字一句去讀那蠅頭小字了,本王的心已經飛過了榆關,被那燕京紫禁城的宏偉壯觀深深地吸引了!」

  一番話說得幾個人笑了起來,這時鄭親王濟爾哈朗也聞訊趕來,多爾袞吩咐內侍太監送上酒菜,就在西暖閣的炕上,幾個人團團圍坐,邊吃邊談,氣氛格外融洽和諧。

  「統一華夏,入主中原,這是我滿族幾代人為之嘔心瀝血所追求的,也是父兄多年來的夙願,倘能在我輩手中實現,豈不是一件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的大好事嗎?來來來,乾杯!」

  「只要我等精誠團結,一致對外,就沒有實現不了的事。」濟爾哈朗雖說受到了多爾袞的排擠,但此時仍以大局為重,暫且忘記了個人的恩怨,滿臉的喜悅之情:「本王剛從城外的軍營回來,我八旗將士們個個摩拳擦掌,士氣高昂,正盼著出兵呢!」

  「那我們還等什麼?現在我們占盡了天時地利,吳三桂那廝已經從寧遠撤兵奉命回守了,我大清可以長驅直人,直下燕京!不如,今晚就發兵吧?」阿濟哥喝得臉放紅光,大聲地喊了起來。

  「就哥哥你一喝就醉的樣子,今晚能領兵作戰嗎?」多爾袞笑著往嘴裡塞了塊紅燒牛肉。說不清是什麼原因,多爾袞對牛肉百吃不厭,對牛油、牛奶也是嗜之如命。

  「攝政王,武英郡王,老夫還想再多說幾句。借著酒興,如果說得不對,請攝政王原諒。」

  「嗨,大學士多慮了!想當初先皇在世時,他對你是言聽計從,今天先皇雖然不在了,可大清國還是他一手創建的,為了把大清國引向光明的坦途,大學士儘管直言,本王洗耳恭聽!」

  「謝睿王厚愛!」範文程滴酒不沾,只喝熱騰騰的牛奶,他撩開鬍鬚咕嘟喝了一大口,抹著嘴角說:「剛才武英郡王說我大清已占了天時地利。此話不假,但倘若再占了人和豈不更佳?那麼我大清出兵,定會馬到成功!」

  「人和?我看不出來呀?」阿濟格正齜著牙剔牙縫裡的肉。

  「那李闖原是個流寇的頭子,非常暴虐,他和手下的那班人馬將京城女子玉帛劫掠一空,又將活捉的明朝高官,剖腹挖心,灼肉折脛,手段異常毒辣兇殘,那明朝的遺老遺少,莫不切齒痛恨。若我大清乘此出師,借著弔民伐罪的名義,那失魂落魄的明朝臣民必望風歸附,驅流賊,定中原,正在此舉呀!」

  「弔民伐罪,爭取明朝臣民歸順我大清?高,真是高人一等,范先人真乃高人矣!佩服,本王佩服之至!」多爾袞恍然大悟,拍案叫絕。

  「為什麼?難道要我滿族八旗向他漢人的鳥皇帝致哀送葬?這是什麼道理,我想不通!莫非范先生有心憐憫那個身首異處的漢人皇帝,才出了這麼個餿主意?」阿濟格虎眼圓睜,滿臉的不高興。

  「哥哥休得對范先生無理。」多爾袞大聲呵斥著阿濟格,又和顏悅色地對範文程說:「乾脆,你再說得詳細一些,先讓我這位哥哥心服口服,我們都弄明白了,此事也就無可爭議了。」

  「也罷。簡而言之,老夫以為那闖賊必敗無疑。」眾人鄂然,都停下了吃喝看著範文程。「李闖已定鼎燕京,如日中天,范先生何出此言?」

  「依老夫看來,那闖賊大軍有三個弱點,若我滿清八旗抓住不放,反其道而行之,必能將其逼敗。」範文程不慌不忙,手不停地捋著鬍子。

  「這其一,闖賊身為大明臣民,卻逼死君主,實為大逆不道,必觸怒上蒼,受到應有的懲罰;其二,闖賊以及部將殘害無辜,侮辱縉紳世家,已經引起了舊明官僚的痛恨;再次,闖賊劫掠百姓,燒殺姦淫無惡不作,更使百姓恨之入骨。有了這三個弱點,我大清就足可以一舉而破亡!當然,倘若我大清只想稱帝關東,成為一方之霸,那又另當別論了。」

  「此話怎講?」多爾袞追問道。

  「從前我滿洲八旗曾多次入關,每次都是攻城劫掠兼施,滿載而歸,已經招致了明人的不滿和惶恐。倘若我大清想要統一中原,則必須從頭來過,安恤百姓,申嚴軍紀,妄殺者論罪並打著弔民伐罪,為明朝臣民複君父之仇的旗號,一則我清兵人關有了正當理由,二則那明朝遺老必望風歸附,那麼,我大清可以乘機驅逐闖賊,鼎定中原!」

  「好!我依范先生之計行事!我滿州八旗立即修整兵器。儲糧襪馬,俟四月初大舉伐賊!」

  範文程等人直吃到日落西山,才噴著酒氣打著飽嗝出了宮。多爾袞已經有了幾分醉意,頭疼欲裂,但他仍在細讀著範文程的奏摺,不時喝上幾口濃茶。大舉出兵伐明討賊,成敗在此一舉,馬虎不得呀!

  「大學士範文程敬呈攝政王殿下:竊以為明朝滅亡之日就在眼前!叛匪流寇,踞於西土;水陸諸寇,繯於南方,兵民煽亂於北疆,我滿洲八旗則縣伐其于東北。大明四面受敵,君臣安能相安無事?經過太祖至太宗兩代人的努力,我大清八旗勁旅百戰百勝,名聲遠揚。今天諸王大臣抵承先帝成業,夾輔沖主,忠孝格於蒼穹,天神潛為啟佳,此正欲我攝政王建功立業之良機也。竊唯成應業以垂體萬把者此時,失機會而貽海將來者亦此時也。蓋明之勁敵,惟在我國,而流寇複蹂躪中原。我國雖與明爭天下,實與流寇相角逐也。為今日計,當嚴申紀律,秋毫勿犯,任賢撫眾,使近悅遠來,官仍其職,民仍其業,錄其賢能,恤其無辜,而大河以北可傳檄而定也。此行或直趨燕京,或相機攻取,耍于入邊之後,山海關之西,擇一堅城頓兵,以為門戶,則我師往來出入甚便,惟我攝政王察之!」

  多爾袞看完,由衷地歎道:「這范老頭兒的分析確是不錯,我多爾袞大顯身手之日就在眼前,現在豪格已被貶為庶人,宮中無事,福臨整天耽於玩耍,我盡可以放心率兵前往征戰!」

  一想到有朝一日可以定鼎燕京,坐在紫禁城裡南面為君,從容治理天下,多爾袞不禁心潮澎湃,興奮不已。到時候他就可以毫無顧慮地皇袍加身,當一個名副其實的中原的皇帝,哈,多麼威風,多麼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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