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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如今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出征未歸,所以恭侯在清寧宮殿外的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和碩肅親王豪格以及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也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覷。豪格的眉頭更是擰到了一起:父皇將日常政務交於我四人負責,而多爾表兄弟倆都在其中,前景對自己似乎不太妙呀。多爾袞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在竊喜:皇上一病不起,眼見得我多爾袞就可以吐氣揚眉了。如今是四王議政,等皇太極的眼睛一閉,我要把四王議政變為我一人獨裁!

  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年紀與皇太極相近,已不再像往日那樣為人鋒芒畢露了。年青的時候他性格莽撞,沒少挨過皇太極的訓斥。甚至當他擅自做主為小弟多鋒主婚時,被皇太極一氣之下削去了貝勒爵位。不過皇太極對阿濟格倒是不抱任何成見,褒則褒,貶則貶,兄弟之間感情倒也與日俱增。曾有一次,阿濟格伐明大獲全勝,凱旋歸來時,皇太極親自出京迎到十裡外,看見阿濟格風塵僕僕,積勞瘠瘦,當時便心疼得流下了眼淚。此事一直令阿濟格深為感動。唉,年紀都一大把了,兒孫也都爭氣,只求平平安安頤養天年,阿濟格已經心滿意足了。皇上在此時能如此看重阿濟格,阿濟格心裡是喜憂參半。皇上可從未做出過如此決定呀,莫非他病得不輕?輔佐皇上臨朝處理政務,實在是個出力不討好的事呀,萬一出了什麼紕漏自己的下半輩子也就不要想太平了!

  「十四弟,不如我等一起去探望皇上吧,也好當面弄清皇上的旨意,再看看皇上還有沒有其它的吩咐。」

  「這——小弟只擔心皇上的病情,會不會擾了皇上的歇息呢?」多爾袞正想著心事,冷不防被哥哥阿濟格一叫,嚇了一跳,隨口應付了一句。

  「我看還是去吧,肅親王,你看呢?」

  「叔父言之有理。皇上將如此大任交於我等四人,我等須完全聽從皇上的旨意,隨時聽皇上的吩咐。」豪格點頭贊同,他想借機與阿濟格套近乎,聯絡感情呢。

  三個人各懷心事走進了清甯宮,在東暖閣的珠簾外正碰上莊妃大玉兒出來。莊妃慌忙給三個人行禮,低聲說道:「皇上剛吃了些湯藥,正要睡呢。」

  「那我們就待會兒再晉見吧。」阿濟格三人猶豫了一下,轉身要退下。「恭喜三位王爺,皇上有了你們的支持,便可以放心養病了,臣妾真替皇上高興呀!」莊妃峨眉微蹙,神色憂鬱,眼瞼低垂,樣子甚為愁楚。

  「皇嫂不必過分憂慮。皇上吉人天相,小災小難與皇上是無緣的,他定會早日康復!臣等四人將不遺餘力,秉承皇上的旨意,一絲不拘處理朝政,讓皇上放心,讓大清安然無恙。」多爾袞上前一步,借著安慰莊妃,說出了言不由衷的話。多少年來在公開場合,多爾袞已經習慣了這樣說話,真真假假,誰能看透他內心所想呢?不過,他真心安慰莊妃倒是真的,他真想直言不諱:你大玉兒又何必為一個將死的老頭子而憂愁呢?如果你擔心的是自己將來命運的話,那麼告訴你吧,還有我多爾袞呢,以後我就是你和你那九阿哥福臨的依靠!當然,你得順著我點兒,否則就很難說了!

  「外面是何人在吵嚷?」珠簾裡面傳來了皇太極那有些微弱的聲音。

  「回皇上,是和碩睿親王和和碩肅親王他們。」

  「有事嗎?讓他們進來說話!」

  「嗻——」海中天一挑珠簾,身子一躬:「皇上請幾位王爺進去說話。」

  「阿濟格、豪格側身進去,多爾袞走在最後,他定定地看了莊妃一眼,點點頭。莊妃心裡愁楚不已,只覺得睿王爺似乎格外關照自己,頓時心中釋然。」

  皇太極半倚在涼椅上,示意他們三人坐下來。

  「皇上前日還與我等兄弟共飲,不想今日卻龍體欠安,真令人擔憂呀。」

  「不必擔憂,朕此刻覺得好多了。說不定明日朕又可以與眾兄弟子侄們歡聚一堂了呢!」皇太極振作起精神,臉上現出一絲笑意。

  「說起來,朕也該清心定志,頤養天年了。這幾十年來戎馬倥傯,哪裡有一日的清閒?可喜的是,我大清已根深蒂固,一統天下將指日可待,即時此刻天神召見朕,朕也可以心安理得地面對列祖列宗了。」

  「父皇,您道德醇備,福壽兼隆,兒臣正摩拳擦掌,準備護送您遷都燕京呢!」豪格一聽皇太極的口氣不對,像在交待後事似的,連忙以好言好語勸慰父皇,心裡說,父皇,你可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呀,起碼你對兒臣我的地位也有個交待,免得日後起爭端呀?

  「夫子說,五十而知天命,朕都五十多了還有什麼想不通的?」皇太極擺手示意豪格不要說話,喘著氣接著說:「山峻則崩,木高則折,年富則衰,這是大自然的規律,何人能抗拒?朕不是神人,自然也要受這一規律的制約。朕心裡清楚,朕的日子真的不多了,所以才要你們請王齊心協力,共同治國安邦,這是對你們的考驗啊!」

  阿濟格也覺得今日皇太極的口氣有些反常。這麼多年了,他什麼時候承認自己力弱、生過病、力不從心了?他什麼時候主動讓權與諸王,平起平坐議過事?想當初他皇太極剛剛被儀立為汗時候,是由四大貝勒共坐,南面聽政。但一個人坐著總比四人共生更舒坦,更隨意,累了甚至可以放心躺下休息一會兒,而四人共坐卻是四人都神經緊張,連躺下休息的可能性都沒有。於是,先是皇太極宣佈廢黜鑲白旗旗主阿濟格,這是後金國有史以來發生的第一次旗主貝勒被廢的事件,當時引起了朝野的震動。事後阿濟格自己才明白,皇太極不過先從自己開刀,下一步便是要對準其餘的三大貝勒了。

  果然,事隔不久皇太極便赤裸裸地將矛頭對準了大貝勒代善、二大貝勒阿敏韋。三大貝勒莽右爾泰……就這樣,皇太極在繼位後短短的幾年時間裡,致四大貝勒並坐共同執政為汗位至上,南面獨尊。皇太極的為人阿濟格能不清楚嗎?當年為了掃清即位的障礙,他甚至不擇手段逼死了自己的母親阿巴亥!不過,事隔多年,阿濟格已經把這些不滿與宿怨統統拋在了腦後,既然胳膊擰不過大腿,又何必整日耿耿於懷,自尋煩惱呢?只可惜親兄弟多爾袞似乎一直不願意原諒皇太極,的確,殺母奪旗之恨能這麼輕易消除嗎?有時候,明哲保身的阿濟格的確暗地為多爾袞捏著一把汗,他既希望多爾袞能為自己報仇,又擔心會連累到自己,所以更多的時候,阿濟格覺得有些無可奈何。難道自己也老了嗎?不錯,快五十歲的人了,心身再也承受不起什麼意外打擊了,好自為之吧!

  「皇上,」阿濟格心念一動,起身跪在皇太極的床前,「皇上何出此言呢?您雖偶而不祿,輒獲康吉,臣弟祝願皇上龍體早日康泰!只是皇上命臣等斷理諸務,臣自恃無能但敢不欽承?但何項事應行奏請,伏候聖裁決定,則諸務庶可辦理?」

  「嗐!未來之事朕有何能預定?爾等只須盡心料理,多與諸王貝勒議結商討,我愛新覺羅氏子孫人才濟濟,又有何事解決不了呢?請王每日黎明齊集,有事則奏,無事則回各衙門辦理各自事務。若有當議事務,候旨齊集。朕覺得力乏,想要休息了,你們下去吧!」

  皇太極喘著粗氣,只覺得胸悶異常。他臉色煞白,吩咐海中天:「拿,拿些冰來,朕覺得快要透不過來氣了。」

  「皇上稍等片刻,奴才這就叫人去取。」海中天慌慌張張跑出東暖閣。就在這時空中一個炸雷「轟隆」一聲,皇太極正迷迷糊糊之間猛然嚇了一跳,一睜眼,看見了橫眉怒目的父汗努爾哈赤就站在他面前!

  「父汗,您,您這是怎麼啦?」皇太極嚇得兩腿發軟,僕嗵一聲跪了下去。

  「哼,不屑子皇太極,你且有何面目站在父汗的面前?」

  「汗王為妾身做主呀,四王不但通妾懸樑,而且奪了我兒十四阿哥的汗位,殺母奪旗,自立為汗,天理不容呀!」努爾哈赤身後白影一閃,渾身素鎬的大妃阿巴亥的哭聲由遠而近,悲悲切切,飄乎不定,令人毛骨悚然。

  皇太極頭皮發麻,壯著膽子跪倒在地:「父汗明鑒!兒臣二十年來一心一意為國盡力,如今大清國已堅如磐石,國勢日盛,兒臣自忖這些年之所作所為皆問心無愧呀!」

  「好一個問心無愧!為當汗王,不擇手段,逼死大妃,殘害兄弟,你心腸如此歹毒,居然強辭奪理,目無尊長!來人哪,帶他去祖宗廟裡面壁思過!」

  「汗王,不能這麼便宜這個畜牲!今日相逢,焉能饒你?皇太極,速速拿命來!」阿巴亥劈手奪過近侍手中的寶劍,一劍刺來,皇太極嚇得魂不附體,左躲右躲,總是逃不過眼前的這口閃著寒光的利劍,皇太極萬般無奈,絕望地抱著腦袋高喊著:「父汗救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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