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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漪羅無論怎樣推託,也推不掉夫概的這番「盛情」,她幾乎是被夫概的童僕架上了馬車。夫概並未就此罷休,竟然親自駕車「恭恭敬敬」送孫武的少夫人漪羅回府去。馬車招搖過市,惹得市人停足矚目。

  孫武也得到了秦國出兵與楚國殘軍合在一處,來進攻郢都,以及越國乘吳國國中空虛,進犯吳國邊城的消息。

  申包胥到秦國乞求援軍的消息和細枝末節,迅速傳到了郢都,傳遍了楚國。亡國奴楚國人如服了一劑起死還陽的大補湯,吳國佔領軍上下也沒有人不為申包胥的悲壯而動容的。孫武暗暗歎道,伍子胥囿於感情放走了申包胥,自己晚了一步,未能阻止申包胥逃亡,立即要得到報應了。他也嘆服申包胥的堅忍和壯烈。那申包胥,日夜奔跑,到了秦國,立即求見秦哀公,以他對於吳楚秦之間關係的精闢分析,乞求秦哀公發兵。他說,吳國貪心,如同巨蟒和野狼。破了楚國,吳國就是秦國的鄰國了,秦國就是下一個楚國!秦國如能出兵,楚國就是滅了,秦國也可分得利益;楚國倘若復興,楚國將世世代代尊奉秦國,秦國自然平安。秦哀公一時難以拿定主意,顧慮重重,便請申包胥暫時到館舍安歇,等到與朝臣商議之後再說。申包胥搖搖頭,說,如今我的國君還逃命在荒野草莽之中,君王無處安身,小臣怎麼敢到館舍去安寢?說罷,站在秦國的王廷,痛哭流涕,拒絕進食一粒米,不肯喝一口水,一直到兩眼哭出了血,人也奄奄一息,依舊嗚咽不住,哭了七日七夜!

  秦國君臣百姓,都在關注著每時每刻絕食痛哭的申包胥,消息像風一樣從秦國傳到楚國,楚人也在擔心地夜夜為申包胥禱告上蒼保佑。民間都在傳著,申大夫哭了兩天了,三天了,四天了……秦哀公感慨萬分,十分敬重申包胥,痛下決心出兵伐吳,並且當著申包胥的面兒賦了一首《無衣》詩以明心志: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申包胥聽罷,咕嗵一聲跪倒,一連給秦哀公叩了九個頭,磕得滿頭是血,暈倒在血泊之中……

  秦國派將領子蒲子虎,出動了五百輛兵車四萬軍卒,與楚將子西會合楚國將領,收拾殘部,楚國百姓,紛紛拿起武器,投軍複國。到處在說著申包胥七日七夜哭秦廷的悲壯故事,到處都在說著秦哀公那首《無衣》詩;不要說沒有衣裳,秦國的君王與楚人同披一件袍子,與楚國同仇敵愾!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這首詩也到了孫武手上。

  他思索著如何破秦楚聯軍之計。

  夫概送漪羅回來了。

  孫武一怔,可是,到底不能失禮,便先與夫概互相寒暄,請夫概坐下。

  漪羅卻像避貓的老鼠一樣,要溜回房中。

  「漪羅,」孫武道,「适才你到哪裡去了?」

  「我——去找阿婧姐姐說話。」

  孫武「啊」了一聲。

  夫概笑眯眯,去捉孫武的手,沒捉到:「孫將軍,長卿!自你從齊國到吳國以來,無論將軍賦閑待詔,還是拜將軍印之後;無論是恬談的時候,還是柏舉雍血戰,你我都堪稱知己。而今,少夫人漪羅又與阿婧親密無間,稱為知己。實在是幸事。」

  漪羅:「將軍敘談吧,我煮茶去了。」

  孫武「唔」地答應著,心裡老大不高興。漪羅背著他,到夫概府中去「說話」,令他氣憤。他對夫概的圖謀早有預感,對夫概過分親密的表示早就疑惑。可是心中雖然生氣,臉卻並未掛上去。他目送漪羅走掉。

  夫概:「孫將軍以為如何?」

  孫武:「你指的是——」

  夫概:「我是說,自從夫概有幸結識孫將軍以來,夫概便將孫將軍引為知己,堪稱莫逆,不知是不是高攀了?」

  孫武:「哪裡哪裡。承蒙夫概將軍不棄,承蒙抬愛。」

  夫概笑模笑樣:「怎麼可以說是抬愛呢?將軍兵法,乃是萬世兵家盛典,夫概佩服得五體投地。」

  「夫概將軍今日來此有何貴幹?」

  夫概湊近前,沒去撫摸,眼睛定定地「咬」緊了孫武不放:

  「夫概願與孫將軍共圖大業,不知足下意下如何?」

  孫武一驚:「你是想……」

  夫概要讓那句取而代之的話,從孫武嘴裡套出來:「我想什麼?說說看。」

  「我如何知道?」

  「孫將軍怎麼會不知道?」

  「我實在是愚鈍。」

  「長卿倘若愚鈍,天下便沒有聰慧的人了。」

  「如此說來,我已看穿了你的心思?」

  「知我夫概者,莫若長卿先生,此話看來沒錯。你對如今天下時勢看得怕是最清楚的了。如今,秦國派戰車五百輛,徒卒四萬,與楚軍合在一處,前有秦兵征討;後有越國數萬大軍,乘我國內空虛,緊逼邊邑。天賜良機於你我,天降大任於你我,怎能有負於蒼天?」

  「唔,夫概將軍的意思是,你我同心協力擊潰秦楚之軍,再為大王建立功勳。」孫武故意繞彎子,想「逼」得夫概說出那句話來。

  夫概激動了,突然去抓了孫武的手,手心全是粘粘漬漬的汗:「不止於此,我的意思是機不可失!天不可負!」

  他還是不肯說出一個「反」字來。

  孫武扔了夫概的手,冷笑道:「孫武總算明白了!」

  「啊,此乃吳國之幸!」

  孫武說:「孫武前日在園中散步,見一情景,願說與夫概將軍借鑒。」

  「說與我聽。」

  「我看見那最高最高的樹枝兒上,有一隻蟬喝著露水,得意地吟唱。蟬哪裡知道,身後有一隻餓得發慌的螳螂,馬上就要吃掉它。螳螂只知道要吃掉美味的蟬,卻不知道,它的後面,又有一隻黃雀伸直了脖子,要拿它螳螂下飯。黃雀得意洋洋,正在做著吞食螳螂的美夢,它更是萬萬不曾料道,樹蔭下又有彈丸正在瞄準射擊它。這便叫做——螳螂撲蟬,黃雀在後。」

  「噢,黃雀在後。黃雀到底在哪一個後面?」

  「當然在撲食蟬的螳螂身後。」

  「這就是說,黃雀在後,有利可獲,是在冒險?」

  「恐怕是在眨眼之間,黃雀不是成了籠中之物,便是毛血橫飛!」

  「這黃雀得到孫將軍點撥,情形一定是大不一樣了。」

  「是啊。依孫武之見,黃雀還是不要貿然撲食什麼螳螂,必得知道世間的事情有可為與不可為。」

  「啊不,我指的是那黃雀如果得到孫將軍鼎力相助……」

  孫武定定地看著夫概:「孫武必得知道這只黃雀是哪一個,是否值得相助。」

  夫概依舊不死心,道:「倘若是夫概請孫先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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