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孫子大傳 | 上頁 下頁


  伍子胥望望瘦小乾癟的要離,朗朗笑道:「如若割身上的肉下酒,我的肉比你的還要多些。」

  孫武說:「人肉我是不吃的。要離,快些到市上弄些酒菜來。」

  要離遵命而去,一溜煙跑掉了。

  伍子胥道:「今日拜會孫先生,適逢先生不在家,尊夫人給我們出了些謎來猜。扔了一枝蓮蓬,蓮子卻不熟,未知何意?」

  孫武說:「家婦竟然斗膽在二位大夫面前做些小兒之戲——蓮蓬是說『子在裡面』,我孫武並未遠行,蓮子未熟,意思是時機還不到。」

  伯嚭:「還算讓我們懵對了。可是後來把門開了一條縫兒,實在費猜詳,還得就教于先生。」

  孫武微微一笑:「二位奉大王之托,網羅天下賢士,可是為了求得復興吳國之策?」

  伍子胥:「當然。」

  孫武說:「孫武閉塞,卻也耳聞目睹,吳王闔閭立而為王以來,坐的地方不鋪兩重席子,行的舟車不加雕飾,住的宮室不求華麗美觀,吃的食物不求味美,戒奢求儉,雄才大略。又知伍大夫為圖吳國霸業,修城郭,設守備,練士卒,廣積蓄,這已是振興氣象,興國之大策了,孫武不過獻一小計,以解大王燃眉之急,心腹之患。」

  伍子胥說:「孫先生請快講,何為大王心腹之患?」

  「專諸已將王僚殺死,王僚的兒子慶忌率領軍隊逃到楚國,被封為爵士,慶忌勇冠三軍,遲早要歸報殺父之仇,豈非大王心腹之患?為此,孫武才獻此小計,這不過是個字謎而已。」

  孫武起身將酒窖的門,打開了一條縫:「你們看——」

  夕陽最後的光線闖了進來。

  說是字謎,伍子胥和伯嚭恍然大悟。

  伍子胥蘸著酒在手心寫了一個「間」字。

  伯嚭也蘸酒寫了一個「間」。

  孫武一手攥著伍子胥,一手拉著伯嚭,哈哈大笑:「英雄的見解總是一樣的啊!」說著,忽然滔滔不絕說起兵法,激動起來,「明君良將,超人智慧,可稱之為先知。先知,並非祈禱神鬼,並非以經驗推斷,並非照搬往昔之戰,必須從得知敵情的人那裡得到。這便要使用間諜了。用間之計,有鄉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五種。間諜的選用,關係最親,賞賜最厚,任務最秘密。間諜之計無所不用,這是最微妙的事情呐!既然那慶忌擅于用兵,勇武過人,既然吳國初興,還在休養生息,最好的辦法就是指派間諜,打入慶忌身邊,探得最機密的軍情,使我們相機而動,伺機破之。或許,間諜抓住機會取了慶忌首級,一了百了,何患之有?」

  伍子胥和伯嚭連連稱善。

  這回是伍子胥拉住了孫武的手:「請孫先生隨我晉見大王,當委以千軍萬馬,吳國破楚指日可待了!」

  孫武:「不可。蓮子未熟。」

  伍子胥說:「長卿,我聽你論此用間小計已經是豁然洞開了,來日還要聽你宏論治軍大策呢。大王正如饑似渴地等著你呢,如此雄才大略豈能在汲水灌園中消磨?不是說『若作酒醴,爾惟曲蘖,若伴和羹,爾惟鹽梅』嗎?釀酒沒有酒麴做引子不行,煮湯沒有鹽來調味也不行,吳國這一巨甕之酒,鼎鑊之羹,等著先生的手段呢!」

  伯嚭:「孫先生請上車吧!」

  孫武平靜下來,說:「不不。就說釀酒罷,或秋天貯藏冬天發酵,或是春天醞釀夏天成酒,時候不到都是不行的。孫武暫獻這一小計,為君王掃去浮雲,晉見大王之日,俟我著完十三篇兵法不遲。」

  伍子胥:「是否要大王親自來迎?」

  孫武笑而不答。

  伍子胥:「也罷,伍子胥和伯嚭大夫這就回去奏明大王,大王定會禮賢下士的。」

  伯嚭:「也好。我們就此告辭。」

  孫武:「請稍等。剛才說到用間之計,我這裡已經物色好了人選。」

  伍子胥:「哪一個?」

  「要離。」

  要離?就是那個乾瘦如柴,三根筋挑著頭顱的傢伙?

  伍子胥和伯嚭面面相覷。

  要離的老婆刹女卻放聲哭起來:「孫先生推舉我夫,我夫必死無疑了!我的死期也到了啊!」

  孫武無動於衷,別了伍子胥和伯嚭,飄然回他的田園去了。

  闔閭見到伍子胥帶來的這位幹猴兒一般的要離,心裡十分惱火,陰森森瞟了子胥一眼,耐著性子,坐在粗硬的席子上,低頭讀竹簡,把竹簡弄得很響:「伍大夫你還有什麼事情要說嗎?」

  伍子胥:「臣舉薦的勇士要離等著回大王的話呢。」

  闔閭:「不必了。」

  闔閭欲走。

  要離匍匐向前,攔住闔閭去路:「大王慢走!」

  「你有話去和伍大夫說去吧。」

  「大王讓勇士一直匍匐在地,不怕天下人心寒嗎?」

  「噢?——你就起來。」闔閭不耐煩。

  要離立起,挺胸凹肚,做出一派英雄氣象:「臣從吳國東邊,千里遷移到國都附近,就是要效力于大王的。大王的心腹之患難道不是逃亡在楚國的公子慶忌嗎?殺慶忌者,舍我其誰?」

  闔閭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王看不起我要離?」

  闔閭止了笑:「非也。寡人是說,那慶忌單手能捉住天上飛的燕子,雙手可以掐死山裡的熊羆,有萬夫不當之勇,你……」

  要離:「是呵,表面上看起來,要離瘦小無力。迎著風就把我吹得凍僵了,背著風就把我吹倒了,可是,大王如果信任,要離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闔閭:「難道吳國沒有人了不成?」

  要離臉憋得通紅:「大王,要離雖瘦小,卻從不肯受辱,哪怕大王,也不能侮辱我!」

  伍子胥忙上前:「要離,休要放肆!大王,念這市井細民無知,請恕罪。」

  闔閭忽然哈哈笑起來:「唔,寡人沒料到你要離這般剛烈,哈哈,我倒要見識見識,你說你可以結果慶忌性命,且說你有何計?」

  「計的名字叫做用間。孫子兵法說,派間諜到敵軍中去,是世間微妙之中最微妙的。」

  伍子胥:「孫子兵法,就是臣對大王舉薦過的隱居之士所著。」

  「你讓要離說!」闔閭打斷了伍子胥的話,「那慶忌可是聰明人,再說又有專諸刺殺他父親的教訓,怕是不等舉事,你立即就死於非命了。」

  要離已經被「將」得幾乎要跳起來:「大王休要長那匹夫志氣!小人聽說沉迷于妻子之色,不能為君王做事,為不忠;留戀于安樂窩兒,不能為君王分憂,為不義。請大王剁了我的右手,殺了我的妻子,造成要離和大王您有血仇的假像,看慶忌信不信我,看要離能不能近慶忌之左右?」

  闔閭忽然和悅了:「伍大夫,你看,嗯?呵呵,有點意思。」

  伍子胥頷首:「大王不妨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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