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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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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分明是進入凝陰殿的秘訣,楊諒聽罷且驚且喜,暗道:「天助我成也!」 於是接連兩日來到凝陰殿四周踏勘,只是殿外四壁既平且滑,實無機鈕的標誌,真是令人傻眼了。 楊諒這才生疑:既是胡話,怎能當真? 然而,他的眼光仍在殿牆上溜來溜去。殿牆一律由紅磚砌成,不過,牆當中卻有九塊磚頭顏色特深,紅極而暗。看來,是泥水匠失之于粗心了。楊諒又於殿四圍漫不經意地走了一圈。原來四壁的當中都有好幾塊燒得過紅的磚頭。他心思一動,又繞殿走了一圈,默數那深紅的牆磚,四壁都是九塊!而且都嵌在牆的正當中,舉手可及之處! 這可是一個重大的發現。楊諒心血鼎沸,呼吸急促,立時斷定那九塊紅磚便是按鈕了,當即走向北牆,便欲舉手按下按鈕;然而,略一猶豫,卻又退回林中。 林是白楊林,晚風蕭瑟,悲涼之極。皇宮初建時,原來植有大量的白楊樹,只因一個詩人當時即興吟道:「白楊多悲風,蕭蕭愁煞人!」 父王聽後就將白楊樹全數砍掉,僅留凝陰殿后這麼一片。 楊諒退回林中,心中再一次暗誦:「北九南一,左三右七,臨危踏五,逢凶化吉……」 他同時產生一種莫名的不安,一股涼意直透脊背。倘若按錯了按鈕,後果必定極其可怕。得好好想一想。 「北九南—……」自然是北牆按落九個鈕,南牆按一個了;但是南牆也有九個深紅的磚頭,該按其中的哪一個呢? 「理應是最當中的一個了!」楊諒謹慎地判斷著。 楊諒待巡邏的禁軍過後,快步走向北牆,舉手按下深紅色的牆磚,磚頭隨手陷入牆中,一、二、三……九塊紅磚先後陷入牆中,繼而返回原位,不著痕跡。楊諒一陣驚喜,知道接對了。接著又轉至南牆,按落最當中的那一塊,又是一陣軋軋的機關聲響。如法炮製,他又按下左牆的三個,右牆的七個,於是南牆的正中緩緩裂開一道小門。 楊諒略一猶豫,終於跨步進門;人一入門,雙牆又合攏,哪有門在?猶如置身夜幕之下,抬頭竟見滿天星斗!難道整個凝陰殿屋頂都飛走不見了,哪有如此厲害的機關?楊諒略一思索,便知星斗即非星斗,只不過是鑲嵌在屋頂的無數夜明珠罷了。這些明珠均按天上星斗的方位鑲嵌,才得以假亂真。 楊諒才邁出兩步,卻又駐足。奇怪,他踩出一步,竟有兩步的腳步聲!他懷疑自己的聽覺,又邁出一步試試,這一步竟有三步的腳步聲,後兩步比較急促。 屋內有人!他立時渾身都警戒起來,緊張至極。但想了一下,便略為鬆弛一些。殿中密不透風,便是蚊子也飛不進,何以進入?難道母后把入殿的口訣又告訴了別人?這不大可能。他不再走動,屏息傾聽,似乎間斷還有腳步聲,只不過比先前小聲多了,幾不可聞,但千真萬確!既不是人的腳步聲,又會是什麼?他不禁汗毛倒豎。再覷一眼屋頂,但見繁星點點,又哪裡是綴滿明珠的屋頂?鬼城,鬼城!分明是身陷鬼域了!一切不可思議,他也無法思議,馬上返身尋找剛才的入口處,而入口處早已合攏。他伸手摸索,著手處冷冰冰的,那是金屬,那麼,若非鋼牆,便是鐵壁了!定睛努力辨察,透過昏暗幽光,仍可看出那牆壁的表面泛起金屬的輝光。 他極力從慌亂中鎮定下來,漸漸恢復了思考的能力。既然進來是「北九南一……」,出去亦當如此。於是,他沿著右牆,試圖摸向北壁。很順當地走了幾十步,忽地腳下虛浮,地板竟然由緩到急地旋轉起來,腳下還傳來嘩啦啦的急水流聲,人開始往下沉去。他心知兇險,縱身往外圍急躍出去,腳下卻踏了個空!不過手卻抓到了實處……他下死力掙扎,居然給他爬了上來,才知渾身已然濕透,不是落入水中,而是汗濕。先是驚得一身冷汗,繼而由掙扎再出一身熱汗。楊諒放棄了沿牆北走的意圖,試著往廳中央移動,這卻似乎安穩多了。 略一寧定,這才往四圍觀察。不看則已,一看幾乎要驚呼出聲來。他憑藉朦朧的輝光,竟見四面八方都有人影朝他逼過來!而且形模同他相似之極!逼過來的人影無聲無息,陰森鬼魅,不見他們的雙腳有分毫挪動,卻分明無誤地進逼上前來。楊諒渾身戰慄,方知人間確然有鬼魅之事,暗呼:「死矣!」 正在驚詫之際,驀然心中靈光一閃,這才發現逼上來的人影只不過是他楊諒自身的影子!原來他四圍是一道捲筒般的銅牆,牆面極其光滑,與銅鏡一般,難怪立在其中四面八方都顯現人影;又因銅牆極薄,乃是捲縮自如的銅板製成的,只要制之以機關,這捲筒狀的銅牆便如捲筒一般張縮自如。 現在,那圓筒似的銅牆不斷收縮攏來,那映在銅牆上的人像自然也步步向楊諒包圍了過來。楊諒明白了個中道理之後,恐怖自是消去幾分;然而,危機卻更迫近,那不斷收縮的銅牆眼看便要將他壓成人棍了,這種死法實在太可怕了!這一驚嚇,楊諒又出了一身冷汗,連尿都撒在褲底,情急中他往腳下一看,眼下竟有五塊發出珠光的紅磚,確切地說,是紅磚上嵌著明珠。 「臨危踏五,逢凶趨吉!」 他終於記起了母后的口訣,跨上前,踩下了那五塊梅花狀的鑲珠方磚。但聞一陣軋軋聲響,腳下的地面竟緩緩地浮升起來,直至屋樑這才止歇。梁上一隻鑲珠的漆匣婉然便呈現於眼前,他伸手取下了漆盒。 緊接著,人又徐徐降下,回到了廳中,張目四顧,哪有什麼銅牆?嚇人的銅牆瞬間已不知去向。 先是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後又是驚喜得透不過氣來,現在渾身無力,軟綿綿難支難立,不覺間已癱坐地上。他把寶匣放在面前的地上,傻愣愣地望著它出神。匣中裝的是鎮國之寶,半部驚天動地的兵家秘笈。有了它,太子寶座固是唾手可得,皇帝的龍椅也是手到擒來。恍惚間,他已被前呼後擁入主東宮,繼而當了皇帝,萬人跪伏腳下自不必論,連那不可一世的老二晉王也在眼前磕頭不止,嚇得屁滾尿流,實在有趣得緊!他吃吃地笑出聲來,聽了自己怪異的笑聲,這才清醒過來,伸手取過寶匣,歡悅而自得地將它打開。 這一開,他那欲呼無聲的嘴巴卻但住了,既張不開,也合不攏。匣中空空如也,別說兵書,便是一張紙片也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 楊諒冷靜思索了片刻,脈絡分明地顯現出來了。先前他入殿時,走了一步竟有三人的腳步聲,肯定殿中早已伏下二人了。既然他們捷足先登,那半部兵書自然已落他人之手了! 他掃興之極,氣餒之至。他想狂呼,他想大罵,他要大哭;然而,終於一聲不吭離開了,往南牆移動。不知何時,南牆已自動中分,顯出出口的小門。似乎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過了門檻,可剛剛在門口立定,隨著一陣軋軋聲響,門即消失不見。 又是一座無門無戶渾然無縫的凝陰殿! 楊諒走了幾十步,不禁又轉身望瞭望夜色朦朧中的凝陰殿,再抬頭望瞭望滿天星斗的夜空,忽然想道: ——是一場夢嗎?倘若是夢,到底入殿時是夢,還是出殿后是夢? 楊諒終究不是遊移不決的人,很快便擺脫迷惘,立時便感到剛才發生在凝陰殿內的怪事,極其嚴重。既然三個腳步聲,定然還有兩個盜書者,寶盒中空,書已被盜,自己怎可一走了之? 於是,他伏在樹陰暗處,緊緊地瞪住凝陰殿出口處,耐心等待那兩個盜書者出殿,以認清盜書者的真面目。其時,明月東升,萬籟俱寂,大地竟如白晝,凝陰殿外的任何形跡都瞞不過他耳目: 楊諒想道: ——倘若書被老二盜走,豈不如虎添翼?我更鬥不過他了! 於是,頓然感到氣餒心灰,敗興之極,唯恐秘笈真的被楊廣盜去。 忽爾又轉念道: ——寶書果真被老二楊廣盜去,又被我當場捉獲,那……他盜竊鎮國之寶,罪大惡極,豈非前功盡棄,一切都完了? ——想到此,不覺興奮之極,生恐楊廣沒有盜書,出殿的不是楊廣。 楊諒正自得意,忽又想道: ——倘若捉獲了老二,拉入到父王面前對質,老二把我入殿盜書的事也給揭穿,豈不兩敗俱傷?終將便宜了老四蜀王楊秀!倘若第三個盜書者是楊秀,那是再好不過!那可是同歸於盡,同歸於盡又有怎麼好?我竟然愈想愈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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