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隋文帝 | 上頁 下頁 |
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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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隱形不見?因何還受姚萇挾制?」 「當時,他的朋友釋道安便這等勸他:世界將越來越亂了,我們走吧!他卻說:我的債尚未還清,不能走。不久,姚萇問他:我這次出征,俘虜得了符登嗎?他回答說:略得之。姚萇大怒:要嘛俘得,要嘛俘不得,哪有『略得之』的情形?明明是相戲弄的話嘛!於是,便把王嘉殺了。姚萇不久也死了,他的兒子姚興與符登交戰,終於殺了符登。姚興字子略,到這時,人們才悟到『略得之』的真意,也明白『還債』的含義。傳聞殺王嘉的那天,有人在他的家鄉隴西還見到他,離奇得很……雅賢,你今日因何問起王嘉這個人?」 「姊夫,你知道嗎?王子年還活著……」 「什麼?……你說什麼?」 「姊夫,他便是我的師父,不,我的師祖!」於是,高雅賢又進一步說明了詳情。 長孫晟聽了,又是驚歎,又是茫然,覺得世事似真似幻,飄忽得很,頓時莫名地心灰意懶,把廢立大事也視為兒戲了。 楊素的弟弟楊約,此刻正興奮地臉紅耳熱,汗津津而出。他捋了捋袖子,不由得又望一眼宇文述押下的賭注,那是一顆鴿蛋大小的祖母綠,少說,也是價值百萬以上,驟然心跳加劇,似欲破胸而出。他暗罵一聲:「你奶奶的玩命嗎?」卻笑嘻嘻地伸手抓起桌上的「五木」。 樗薄之賭,自晉流行至今不衰。賭由兩部分合成:一是「五木」,一是走馬過關的圖譜。「五木」是後世骰子的芻形,由五塊正方的硬木製成,一面黑,一面白,上畫牛犢、雉雞之類。擲木便如擲骰,按擲下的花色點數,雙方各自移動圖譜上的木馬。木馬沿途有許多關、塞、站、場。停止在驛站、草場可以休息,陷入關。塞則凶。雙方的木馬按花色點數走動,先到終點站的便是贏家。 楊約將五術往口前吹了一口氣,然後朝桌上一擲,五隻方木便於桌上翻滾。此時,他看見的非是五木翻滾,而是祖母綠在翻滾,是百萬金錢在翻滾,口中不住地狂呼:「盧!盧!盧……」 果然,有三塊方木黑面朝天停了下來,另二塊則還在旋轉。楊約更是渾身作勢狂呼:「盧!盧!盧……」 宇文述則力圖敗其興,大喝:「塞!塞!塞……」 很快,二塊旋轉的方木也靜止了,均是黑面朝天。清一色的五木黑面朝天,便是「盧」,是頭彩,圖上的木馬不僅可以走得最遠,也不怕陷入關塞,因為得「盧」可以再擲一次,叫走馬過關。本來,楊約的木馬正好陷入關中,然而他不擔憂,輕鬆地抓起了五本,口裡叨念:「走馬過關」,又再次擲下。 這回首先靜止的兩塊方木則是白麵朝天,於是楊約又大喝:「雉!雉!雉……」 繼而三塊旋轉的方本全是白麵朝天,果然是「雉」,宇文述望著全是白麵朝天畫有雉雞圖的五木,前南道:「出神了!出神了!楊大人今日神通廣大!」 原來「雉」是僅次於「盧」的貴彩,不僅馬可遠行,木也可連擲。楊約連獲兩次貴彩,圖中的木馬已逼近終點,再擲一次,便是再差的花色也能告終。於是,宇文述將祖母綠往楊約面前一推,說:「算你贏,別擲了!」 楊約朝內喊了一聲「看酒!」,便有一個麗妹應聲端出兩杯美酒。宇文述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將杯子放還盤上;而楊約則忘情地把弄手中的祖母綠,既忘了麗妹之來,也忘了喝酒。楊約少年時是個野孩子,常常上樹摸鳥窩掏鳥蛋,有一回失足從樹上掉了下來,下陰為樹叉所傷,結果鳥蛋被樹掏去,成了閹人。以故,不近女色,卻愛金銀財寶。家中只養男僕,不蓄女婢,便是這個端酒麗妹,也是從乃兄楊素那裡借用。那麗妹見楊約重寶輕人,便噘嘴一笑,退入內室去了。可楊約酒仍還是要喝的,他把祖母綠放入身旁的籮筐之中,便伸手往身邊取酒。可哪有酒在?那麗妹早走了。楊約有點惱怒,嘀咕道:「這小妮子,完全被我哥哥寵壞了!」 不過,他看籮筐中堆滿著贏來的金銀珠寶,便也釋然而嘻,沖著宇文述道:「怎麼?還賭嗎?」 「為何不賭?」 宇文述說著,便又從鐵箱中取出一株珊瑚樹。楊約見那珊瑚有三尺來高,長幹絕世,光彩溢目,知是稀世之寶,一下子傻住了。光是嘴唇蠕動,一時說不出話來,良久才迸出一語:「你瘋了!你定然是瘋了!」 宇文述似是不聞,只顧自說白話:「你知道當年石崇與國丈王愷鬥富的故事嗎?當時王愷拿出一株兩尺高的珊瑚向石崇炫耀,以為天下無匹;石崇卻拿起鐵如意一下將它擊碎,然後便還他一棵三尺高的珊瑚。」 「難道這一棵……」 「你看底座上寫些什麼?」 楊約既虔誠又萬分謹慎地捧起珊瑚樹,往底座一瞧,同時呢呢喃喃地叨念:「王愷藏……王愷收藏……這……這便如何是好……哦……我賭不起!」 宇文述一笑,說:「只作價五百萬,如何?」 楊約的眼珠瞪得有雞蛋大,萬分驚愕:「怎麼?只……只那個五百萬?真的?對!你說過的,我聽清楚了!你不能翻悔,你他媽的不能翻悔!」 宇文達一把抓起了五木,說道:「那,我先擲為信……」 「且慢!說清楚了,作價五百萬?」楊約喝道。 「一言為定,便是五百萬。』宇文述笑道。 「酒來!大杯伺候!」楊約又朝內吆喝。 這回,那麗妹託盤中放的是兩大碗。楊約一看便生氣:「這是敬人還是喂牛?你他媽的瘋了嗎?是不是?」 那麗妹卻也不懼,從容言道:「敬小人用小杯,敬大將軍得用大碗!」 說著,瞟了宇文述一眼,又道:「大人你說是不是?」 「是是,醉不死人!」宇文述說著,便端起碗來,咕嚕嚕地喝下去。 楊約望著大碗,略一猶豫,便也端過來,硬著頭皮倒進口中。那麗妹收碗回到內室,似是憋不住,竟然捧腹大笑。 宇文述開擲下去,五木是清一色白麵朝天,竟是貴彩「雉」,於是快馬長行;第二次連擲,又是貴彩「雉」! 楊約不由得大驚失色。因為,宇文述第二次得「雉」,還可以再擲一次,讓他第三次連擲,除了擲出最壞的「梟」色,任是什麼雜色都能走馬過關到終站了,就是說,宇文述幾乎是贏定了。 宇文述幾乎和楊約一般臉色刷白。他抓起五木,卻掉下了三木,手顫抖得不聽使喚,他不是怕輸,而是怕贏……可是輸的機會只有一個,而贏的機會卻有幾十個…… 他揀全了五個方木,大為猶豫,不敢貿然擲下。 宇文述終於撒手擲下,桌面上五術迅速地旋轉,不!不是五隻小方木在旋轉,而是天地在旋轉!這是幾百年來的最大賭博,不僅是價值連城的珊瑚樹,而幾乎是在賭皇帝!賭國家!他們在賭的是未來究竟由誰來當皇帝,由誰來管理這個九州混一的泱泱大國。因為能否通過這場變相賄賂買下楊約、楊素兩兄弟,實是楊廣取代太子地位關鍵的一步棋。在隋朝送禮行賄那是犯下重罪,曾有個使者收受外臣一枝馬鞭的小禮物,便被楊堅活活打死,重禮更不用說了。然而,賭博卻無妨,張衡便運用這個管道,為楊廣展開了賄賂活動。然而,以賭博行賄也有不順手的時刻。眼下便是:要是花色不是「梟』,非但珊瑚樹送不過去,還得從楊的那裡贏五百萬過來,豈非弄巧成拙? 那五塊小方本還在轉,似乎已經轉了一百年……一隻靜下來了,二隻……三隻……不見有「梟』二的苗頭。 突然,室內那麗妹一聲尖叫! 宇文述靈機一動,驚呼:「火燒房屋!」 楊約猛一回頭往內室張望。 宇文述迅捷無比地把手伸向桌面…… 室內傳來一陣壓抑的咯咯低笑。 「胡說八道,」楊約瞪著宇文述:「火燒個屁!」 宇文述雙眼瞪著桌面,說道:「唉,竟然是梟!我的馬兒陷入關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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