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隋文帝 | 上頁 下頁


  鄭譯放下了奏表,說:皇上將尉遲繁熾接入宮中的消息已傳到乃翁宇文亮那裡,宇文亮心中不平,密謀偷襲行軍元帥韋孝寬的帥帳,打算奪走淮南前線兵權,準備擁戴趙王宇文招,揮師入京,找皇上算帳……

  「看來天下又大亂了!」夫人激動地說。

  「不,他偷襲失敗了,被韋孝寬殺了,這道奏章便是韋孝寬寫的。」鄭譯一頓,微笑道,「這樣,宇文亮的兒子宇文溫也非死不可了,尉遲繁熾當真成了寡婦,看來皇上很快便會重新將她接入宮,冊封為第五個皇后了!」

  夫人對韋孝寬的奏章似乎不感興趣,只是仔細地將手中的奏章又看了一遍,然後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今天你殺不成宇文孝伯、王軌一幫人,很窩火是不是?告訴你:他們死定了!」

  「胡扯!宇文亮造反,與宇文孝伯有何相干?」

  夫人將手中的奏章推到鄭譯面前:「你再看這一份奏章,這是宇文孝伯寫的!」

  鄭譯看了一下,興奮地說:「原來宇文孝伯上表請求讓趙王招入京輔政!這不與宇文亮不謀而合了?」

  夫人笑道:「這不叫不謀而合,乃是遙相呼應。」

  鄭譯倒有點憐憫起宇文孝伯:「他這是自己撞上刀口來了!」

  夫人蕭氏閉上雙目,眼前立時顯現一片沖天大火,在火光中,一隊俘虜在西魏軍兵的挾持下默默與京城江陵告別,父皇垂頭喪氣走在前頭,母后牽著她這個十二歲的安團公主緊隨其後,接下便是長長的蕭氏皇族。大家艱難地跋涉著……從皇族走向奴婢。二十五年前西魏的執政者便是北周開國太祖宇文泰,她,安固公主一到長安,宇文泰便劃給他的四兒宇文邕為婢。

  第二天上朝,鄭譯先將韋孝寬的奏章呈上給皇帝御覽。

  宇文贇看了奏章,勃然大怒:「反了!宇文亮反了!」

  殿上群臣默不作聲,但心中無不明白:你君奪臣妻,奪走了宇文亮的兒媳,先自亂倫了,能不激變嗎?

  宇文贇將奏章遞還給鄭譯,示意讓群臣傳閱。這時他心中一亮,暗忖:我正苦於無策再召尉遲繁熾入京,而今她一家犯了滿門抄斬大罪,真是求之不得!嘿,往後這小美人就是我的了!想到此,不禁喜形於色,有如中彩。

  沒有人敢指出宇文亮的反叛來自皇帝的亂來,於是,宇文亮的罪名便坐實了。

  皇帝宇文贇迫不及待下了滿門抄斬的聖旨,然後問楊堅該誰去執行?

  「大將軍元宇、元胄辦事周密。」楊堅漠然道,心想:這兩人是北魏的王子,對本朝有破國亡家之恨,讓他們去殺宇文氏那是絕無漏網之理。

  宇文贇連連點頭,忽道:「只是……只是……」

  小禦正劉昉連忙接上:「只是那尉遲氏乃是老附馬爺尉遲迥的孫女,又是皇上始祖媽的外曾孫,宜應法外施思……」

  宇文贇又連連點頭。

  這時鄭譯又遞上了第二道表章,自然便是宇文孝伯請求讓宇文招入京輔政的那道奏表了。

  宇文贇閱覽奏表,心上頓時籠罩了一片陰影,弟承兄業的陰影。齊王宇文憲繼承先帝皇位的危險雖因誅殺齊王而告終,但是宇文孝伯一幫人仍然不死心,如今又物色一個趙王宇文招出來了……哼,你們認定朕不行,朕更認定你們不行!咱們是水火不相容,他娘的!

  「這份奏表,眾卿也傳閱一下!」他氣呼呼地說著,將表章交給身旁的小禦正劉昉。

  鄭譯不陰不陽地說:「淮南前線的宇文亮要擁戴趙王招,京師的宇文孝伯要請趙王招回京輔政,這種裡應外合,僅僅是湊巧嗎?」

  劉昉看罷也道:「這恐怕是醞釀已久的大陰謀,若非韋孝寬先給當頭一擊,不免要危及社稷了。這兩人已經赤膊上陣了,臣以為背後必定還有許多押陣的人,如不一併根除,消滅隱患,他日必然還會地震。」

  娃娃大家宰宇文貞不禁好奇心勃發:「哦,那些押陣的人是躲在地底地洞裡吧?想必大有氣力才能引發地震……」

  少年大司空宇文賢搶白道:「錯了!地震並非由人掀起的,那是地底的地牛翻身……」

  皇帝不耐煩地揮揮手,徵詢說:「依眾卿之見,背後押陣的都是一些什麼人?」

  鄭譯見殿上群臣沉默不語,生恐又來節外生枝,只得搶先而言:「自然是宇文神舉、烏丸軌、尉遲……」講到此,不禁斜睨楊堅一眼,想起昨日楊堅當殿為尉遲運開脫的話,楊堅為何要替尉遲運說好話?是了!尉遲繁熾眼看就要入宮當第五皇后了,她不僅是尉遲迥的孫女,也是尉遲運的侄女啊,這馬蜂窩實在不能再捅了!

  皇帝宇文贇斷然道:「此事不可議而不決,宇文孝怕、宇文神舉烏丸軌著令就地自裁!」他一頓,望著禦正下大夫李德林又補了一句,「李大人,你這就為朕草詔。」

  「遵旨!」李德林不動聲色地說。

  接著,群臣就趙王宇文招算不算圖謀不軌。該不該殺,展開了激烈的爭辯。主張該殺者認為:既然擁戴的人都殺了,罪魁怎可逍遙法外?主張不該殺者則認為:宇文亮發兵擁戴趙王才到半路便被韋孝寬殲滅了,趙王事前可能根本不知道此事,憑此殺人,尤其是殺皇叔,太不慎重了。

  最後,大前疑楊堅出來講話了。他說:「趙王究竟有無不軌行為,因雙方證據都不足,再爭下去不僅無益,而且有害。皇上還有七個皇叔,大家的爭論遲早會傳到他們耳中,一旦引起諸藩王的不安,勢必出現動盪的局面。為今之計,理應給趙王一個表忠輸誠的機會。臣聞突厥求婚的專使安遂迦尚在京都候旨,皇上無有姊妹,而趙王尚有一女待字閨中,不如將趙王之女冊封為公主,到突厥和親,這樣,邊陲無事,眾藩國得安,天下也安。」

  他的建議平息了一場爭論。主殺者已聞到楊堅建議中包藏的殺機,讓宇文招唯一的女兒遠嫁漠北無異在他的胸口剜了一刀,遵旨則骨肉分離,抗旨則死罪難免,所以,他們沉默了。主赦者卻見趙王死裡逃生,更是無有異辭。

  皇帝當即順水推舟,封趙王招女兒為「千金公主」,命司衛上士長孫晟立赴襄國郡趙王府宣詔。

  這時,李德林詔書寫完畢,呈緒皇帝御覽。皇帝邊看邊點頭,李德林起草詔書馳名朝野,他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當即交給內史中大夫元岩署詔,吩咐禦正中大夫顏之儀蓋上玉璽。

  然而,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兩人只簽蓋了冊封趙王女為「千金公主」那份詔書,拒絕簽蓋那三份殺人的詔書。

  禦正中大夫顏之儀跪下諫曰:「以上三人乃先帝心腹大臣,無論是清除權臣宇文護,還是東征北齊,統一北方,他們都立下了不朽的功勳,今殺非其罪,恐非天下之望!」

  皇帝勃然大怒:「何謂殺非其罪?他們前欲擁戴齊王,今又擁戴趙王,蔑視寡人,一貫圖謀不軌,罪在不赦,死有餘辜!」

  這時元岩摘下頭上紗帽,跪拜頓首奏道:「所謂一貫圖謀不軌,實屬子虛烏有之辭,雖雲事出有因,臣料終必查無實據……」

  青年皇帝不待卒聽,怒不可遏,厲聲道:「我看你是烏九軌。宇文孝伯同黨!」

  「罪臣絕非同黨,但不願坐視大周亡于陛下之手……」

  「掌嘴!內侍,給狠狠地揍!」

  兩個內侍趨上前去,狠狠地摔打元岩的嘴巴。

  元岩抹了一把嘴中流出的血水,往前又爬了幾步,頓首道:「請陛下息雷霆之怒,平心靜氣再聽愚臣數語。所謂天子,乃天下人之子,以供奉天下百姓為己責,不敢稍怠,這才是稱職的天子;倘若以為自己是上天派下來,讓天下人供奉,甚至不顧百姓死活,隨意掠奪天下財富、子女、玉帛,就不是天子了,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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