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司馬懿大傳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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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倆見父親來了興致,便忙擺開了棋盤。雙方排開陣式,跳馬出車,剛走一半,司馬三兒來稟報,說河南尹李勝大人求見。 司馬師奇怪:「他怎麼來啦?父親,你快去準備吧。」 司馬懿先是一怔,接著便笑了。左手撚著鬍鬚,右手捏著「馬」在棋盤上轉了一圈,猛可落在對方仕角上,興奮地說:「哈哈,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弟兄倆不解地問:「父親,你沒聽剛才三兒說,李勝來見你嗎?」 「他來,正和這棋局一樣。」 「父親怎講?」 「我贏定啦。」 司馬師架上當門炮,說:「孩兒怎麼就輸定了呢?」 司馬師定心審視棋局,父親剛才是走了一步閑棋,使自已的炮可以架在當門,棋盤上,自己看來還占著優勢,怎麼說自己要輸了呢? 司馬懿站起身,說:「迎接客人吧。他會告訴你的。」扭臉吩咐司馬三兒:「接客!」便疾步回到臥房,倚在榻上。 柏氏忙過來幫他去冠散發,弄亂衣衫,蓋上軟裳。婢女也按安排端來一碗稀粥。司馬懿先喝下一口,卻不咽下,而是張開嘴,任粥流出來,漓漓拉拉流的鬍鬚上、前襟上、軟衾上到處都是。 李勝一進來,先就咋咋乎乎喊著:「太傅,勝來看望你老啦……」來到床前,他就怔住了。好嘛,才幾個月不見,太傅怎麼病成這個樣子啦?只見他自發枯亂,形容憔淬,目光呆滯,嘴大張著,喘著粗氣,還夾帶著呼嗜呼嗜的痰音。 哪裡還有昔時指揮千軍萬馬的常勝將軍的威儀?真是病來如山倒呀。他趨前伏下身子,一連叫了好幾聲:「太傅大人!」 司馬懿才把呆滯的目光移向他,怔怔地問: 「你是誰呀?」 李勝說:「我是李勝。哎呀呀,我多日忙於公務,元暇得見太傅,想不到太傅竟病成這樣。」他拿出一包藥說,「愚侄求得救生藥,請太傅用。」 「你想用藥?用什麼藥?老朽久病,家中可以開藥鋪啦。」 李勝見他耳背眼花,強忍住笑,說:「太傅,愚侄不用藥,是給你老送藥的。我已調任荊州,今日是特來向太傅辭行的。」 司馬懿抬起手指著北方:「你要到並州?你怎麼能到那個鬼地方去受屈呢?那裡挨著朔方胡地,太亂,你要小心才是。」 李勝忙解釋說:「我不是去並州,是往荊州。」他指指南方。 司馬懿自嘲地笑道:「噢,你是說剛從荊州來,就來看望我?」 嘿,怎麼跟他說話這麼費勁兒,李勝大聲道:「我來時,眾位大臣都說太傅舊病復發,沒想到竟病的這麼嚴重。我不是去並州,也不是從荊州來,是奉調離開京城去家鄉荊州上任。」 「去荊州找人?找誰呀?」 柏氏在一旁差一點笑出聲來,忙說:「太傅已病的耳聾了。」 李勝想,我和個聾子說什麼呀!乾脆寫吧。就讓婢女取來紙筆,又怕他看不懂,大大地寫下:「我調任荊州刺史。」 司馬懿顫抖抖接過紙,細眯著眼看了半晌。李勝想,怎麼,眼睛也不管用啦?一看,笑了,紙拿顛倒了。便伸手把紙倒過來,指著上邊:「荊州。」 司馬懿這才笑道:「看看,我說是去荊州吧,好,好,荊州是你家鄉,你年富力強,大有前途,魏國將來全靠你們了。可惜呀,我已經危在旦夕,你這一走可就再也見不上面了。咳……」司馬懿瑞著粗氣咳嗽,用手指指心口,張張嘴。 一個婢女趕忙遞過粥來。司馬懿伸著脖子,張開嘴去喝,因為哆嗦,嘴怎麼也對不上碗口,弄得滿身是稀粥。不禁哽咽道: 「唉,真是老不中用啦。當年,先帝在時,管輅先生給我推過數,說我能活到一百。如今思量,才知道是晝夜一齊算的。壽命長短倒不在乎。只沒想到將近黃泉,辜負了先帝托孤之心,心中有愧呀,還有,我的犬子不成才,還望你多訓導他們,我就感謝不盡啦。」氣弱聲微,說得又悽惶又深沉,周圍的人無不捂著嘴兒直想放聲兒,連柏氏也聳肩顫身不能自持。 李勝再也坐不下去了,便起身告辭。 司馬懿見他要走,掙扎著欠欠身說,「見了大將軍,代我請求他多多照顧。多謝了。」 李勝後腿一邁出門檻,司馬懿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把婢女驚駭得失手跌落了蘭花碗。 柏氏嗅怪地:「看你,還有剛才說話的樣兒,還真把妾給唬的不輕。先前是直想笑,後來差點兒沒暈倒哩!」 司馬懿道:「人生一台戲,該哭則哭,該喜則喜。你們呀,沒見過世面。」他招手,讓司馬師司馬昭兄弟倆複來到花廳棋盤前坐下,問:「再看看,能不能看出門道?」 弟兄倆抓耳撓腮,依舊看不出自己要敗在哪裡。 司馬懿又跳了一步馬,真是峰迴路轉,棋局豁然開朗。 司馬師不禁連連叫絕:「妙,妙!真是妙棋一招定乾坤。」 「棋局是這樣,世局也如此呀。」 「世局也如此?」 得意與驕矜在司馬懿眼角流出,象一名威武的常勝將軍,與剛才的形象判若兩人。他指點著棋盤說:「自古至今,從外到內,棋局無處不在,世局也不妨作棋局來看。有道是: 蒼天如圓蓋,大地如棋局。世間分楚漢,榮辱爭天下。三十二顆棋子布成的波譎雲詭的陣勢,就如擺在華夏這塊古老的大地上的每一個角落。生活中暗伏的詭譎與爭鬥,是絕不比棋局中的精妙招式所遜色。你方才為一步讓棋而沾沾自喜,卻不知已經進了圈套,危在旦夕啦!」 司馬師如醍酬灌頂,說:「孩兒明白了。父親今日是上演了欲擒故縱的驕兵之計。那李勝成了父親的玩偶,回去替父親垂下釣鉤,只等曹爽上鉤了。」 司馬懿:「對,這就叫兵不厭詐,扮豬吃虎。就以這棋局作比,那曹爽就如棋盤上的車,當帥遇險時,就會舍車保帥。他長歌當哭的時日馬上就到了。至於何晏、李勝之輩,尤如相仕。相,遠不能攻城略地,近不能勤王保駕,是非常尷尬笨拙的可憐人。仕,只能在天子腳下走『斜』路,不走正道,焉能不亡?」 司馬師聽的連連點頭。 司馬懿忽然想起什麼,對司馬昭說:「你從明日起告假,就說為的照顧為父。你現在去吧。」待他一走,問司馬師: 「你在那邊進展的如何?」 司馬師明白父親問的是孝敬裡三千勇士,便說:「萬事俱備。」 「注意,千萬不得暴露。」 「不會的。平日我讓他們以百姓裝束在莊園裡幹活,閒暇按營習武打練。每月集中一次,通過藏兵洞轉到山裡操,練,外人不會知曉。」 「好。今日藏於九地之下,為的是明日動於九天之上。」 九醉生夢死浮華友心昭日月忠耿臣時機到了!司馬懿撫摸著心愛的棗騮馬,突然感到年輕了二十歲,好個馬上打天下的將軍! 且說李勝從司馬府出來,樂巔巔的要蹦起來,輕飄飄的要飛起來。這一趟差使來的難受,卻有收穫。摸清了司馬懿的病情和底細。他無疑是秋後的螞蚱,沒幾天活頭了。只要他一蹬腿,這天下還不是我們的?他一路想著,哼著小曲,馬蹄生風,一忽兒來到大將軍府。 他們都在這兒等著,見李勝滿面春風口來,都興奮不已,異口同聲地問:「這麼高興,一定有好消息啦?」 李勝卻賣開了關子,端起一觚酒,一飲而盡,把觚一頓: 「斟酒。」 「你快說呀!」 「急什麼?我跑的口乾舌燥,知道我遭的罪麼?」 「嘿,你去太傅府中探望,莫非他府上有狗咬你了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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