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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劉表平庸無才,劉備只會哭,比劉表強一點的是會結拜兄弟,找幾個心腹助手,實是賣命兄弟。劉協懦弱,劉禪愚鈍,哪一個能當得帝王之業?賢弟心比天高,自比管樂,嘔心瀝血圖霸業,南征北戰幾十秋,戎馬倥傯,自了鬚髮,枯了容顏。到如今,一事無成。為何不好好想想,你這是空忙活個啥呀?」司馬懿看出了諸葛亮的良苦用心,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迎頭痛擊。

  「人生在世,為的名節。」

  「你是明知漢朝氣數將盡,還要為它殉節。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你留的不是一個可悲可歎可笑的名節嗎?」

  「仁兄不要高興的過早。現在勝負未定,天下儘早要歸漢的。」

  「愚兄奉勸一句:聰明人莫再做糊塗事了。得天下者,須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可你呢?幼主昏庸不辨賢好。你在前方賣命打仗,奸佞在後面掣時搗亂;聯結東吳,盟友靠不住。你已失去了天時。再說地利。蜀地雖險,卻地僻天遠,交通不便,躲在那裡無異於作繭自縛。何談地利?連年征戰,你的劉皇叔和五虎上將相繼死去,剩你一人孤掌難鳴。姜維有智,尚難作帥;魏延有才,你不放心;瞻兒雖慧,畢竟年少。這又失了人和。你想想,你看看,難道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嗎?其實你是再清楚不過的。只是你要做最後一次的無奈的拼搏罷了。你說是不是?」

  諸葛亮怎麼也沒料到司馬懿會講出這麼一通話來,句句是刀,字字是劍,直刺他身,直剜他心。刺得他熱血上湧,頭顱欲裂;剜得他渾身冰涼,脊樑溝裡冒冷汗,四肢又涼又麻,不得伸展。

  一旁的薑維早看出丞相神情異常,忙伸臂從後面攬住,低聲叫:「丞相!」

  「快,快扶我回去。」

  姜維忙高叫:「時辰不早了,請司馬都督回營歇息。有話明日再敘。」

  司馬懿興猶未盡他說:「我兄弟還沒下棋呢,怎麼能就此打住?」

  薑維也不答理,只恨恨地吩咐鳴金收兵。

  司馬懿心中竊喜,又送上幾句:「哎呀呀,你家丞相這是怎麼啦?都怪我。本來是讓他高興的,誰知言多有失,說來說去,又戳到了痛處,傷了兄弟,罪過罪過。待來日,再陪罪吧。」說罷長歎一聲,「唉,來日是何期呀?」

  司馬懿回到營帳,司馬師上前問:「父帥方才長歎一聲,是何意思呀?」

  「哈哈,這不分明是說他諸葛亮死期將至嘛。為父今日為何要面晤他?只因昨夜我夜觀天象,見三台星中,主星倍明,客星幽暗,便知諸葛亮將不久于人世。為了促其速亡,故而安排了今日的晤面。我想,他此番難捱過中秋了。想他諸葛亮能陣前罵死景興,羞死子丹,我司馬懿就不能氣死他諸葛亮嗎?」

  司馬師由衷地讚歎道:「父帥英明。」

  「這下你該知道為父當初忍辱含垢的用心了吧!大丈夫欲成就大業,要有度量,要有修養,要學會忍。忍是個了不得的功夫。古人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忍者元敵。忍是成熟的標誌,是有力量的表現。忍,是意志的較量,信心的較量,是關鍵時刻決定勝負的較量。越王勾踐的臥薪嚐膽,韓信的胯下之辱,都說明了忍的力量。諸葛亮羞辱我的目的是什麼?不只是為了羞辱我,這是表像。實是要我忍不住上他的當,他好戰勝我,最終戰勝魏國。忍,實是兵法中的『扮豬吃虎』!學著點吧,以後用得到的。」

  「父帥說得極是,孩兒茅塞頓開。不過,眼下孩兒還是忍不住……」

  「忍不住什麼?」

  「孩兒想今夜偷襲蜀營,如何?」

  「哦?」司馬懿看著殘燭搖曳的燭光,半晌,才搖搖頭道,「不必了。諸葛亮內外交困,已經夠他受的了。反正沒幾天活頭了,讓他病榻上多想幾日吧。」

  中秋夜。淡黃的圓月被愁雲慘霧遮住。司馬懿出帳觀天,見一赤色大星,拖著長長的尾巴,自東北方劃向西南方,墜人蜀營內。不禁驚喜他說:「諸葛亮死了。」便命夏侯霸率數十騎,往五丈原哨探消息。

  須臾,夏侯霸來報,蜀軍已退。

  司馬懿急率軍趕到五丈原,果見蜀營到處丟棄著器杖糧穀,可見退兵時的狼狽慌亂。便下令追趕。

  辛毗止住,說:「不可!諸葛亮一向詭計多端,莫不是見你不出戰,而施下的誘敵之計?」

  司馬懿說:「明公過慮了。軍家所重者,軍書密計,兵馬糧穀。你看蜀兵連這都丟棄了,哪有人好好的會捨棄自己的五臟求生還呢?」便堅持追擊。

  辛毗只好不再阻擋。

  關中道上遍佈蒺藜,是蜀軍布下的障礙。司馬懿見兵士難行,便命二千軍士著軟材平底木展前行,蒺藜軋不透木展,魏軍加快了追擊速度。追到赤岸,見遠處黑煙沖天,前頭哨探回來稟報蜀兵已過了棧道,並燒毀了棧道。

  司馬懿只好住兵,遙望棧道濃煙,叫人拿酒來,舉杯望空一舉道:「孔明賢弟,你我是朋友,又是對手。現在你走了,以後還有誰會是我的對手呢?恐怕沒有了吧。讓愚兄給你祭酒送行吧,可惜呵可歎!你志大才高,命蹇運乖,一生鞠躬盡瘁,畢竟大功未成。可悲呵可憐!你竟這樣悄悄死去,連秋盡的寒蟬也不如。蜀兵連哭都不敢哭地匆匆逃去。我說咱們後會何期,看來真是遙遙無期了。遙對你的亡靈,咱們再說說心裡話吧。唉,真不是老兄笑話你呀,我不僅是比你年長兩歲,說實在的,我更是比你高一層。你服不服?這不是因為你失敗了,死了,我才自我賣弄。壓根兒就如此的。

  咱們先說兵法吧。你說,你深諳它的精義嗎?一般人只把它看作是戰爭的謀略,戰鬥的手段,而沒有看到它是以『道』作靈魂作統帥的。《孫子兵法》開宗明義就說,探求戰爭勝負,要從五件事上比較分析:『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放在決定勝負的首位。道,是兵法的精髓。因此,學孫子兵法,上等的學道,中等的學謀。畢竟孫武是我司馬氏的先祖,我學到了道。而你,儘管有秉賦,有悟性,卻少了那麼點家學淵藪,少了那麼點血緣祖蔭,而多了不該多的儒學。因此,你只學到了謀略,沒悟到大道。

  唉,畢竟是山野村夫,沒見過大天,又心胸狹窄,這怎能成大器,立大業?

  「再說主子。你保的劉備算什麼傢伙?沒落的皇族宗親。

  只會哭,只會玩弄結義的把戲拉人為他賣命。他能成什麼氣候呢?他三顧茅廬乞求你出山相佐。說好聽點是禮賢下士,說不客氣點是拉你賣命。你保這樣一個沒有才幹的沒落的小心眼兒的劉皇叔和一個扶不起來的阿斗,你會能有作為嗎?

  「我畢竟比你年長兩歲,又晚出山一年。這就使我有時間、有條件去挑選明公。論出身,曹孟德可比劉皇叔卑賤多了。可是你莫忘了『成者王侯敗者賊』的古訓。曹孟德雄才大略,不知比劉玄德強多少倍。只有他在請侯紛爭的亂世,才能成為佼佼者。

  「你看,我比你高出多少?你怎能在我面前不徹底失敗呢?其實,當年咱們的幾盤棋局不早已預示了今天嗎?志大而無機,多謀而少決,好兵而短糧。這就是你的悲劇呀!說了這麼多,就算是我念給你的祭文吧。假若還有來生,但願你學得聰明點兒。可惜,你這一走,以後有誰是我的對手呢?鳴乎哀哉,尚饗!」

  司馬昭一旁問:「父帥,你方才說孫子是我司馬氏的先祖,孩兒怎麼不明白?」

  「哦,是這樣的。平素為父每次打了勝仗,都奇怪自己為何對孫子兵法運用得那麼出神人化?前些日,為父聽太傅鐘繇言講,他在簿籍中探知孫武有個叔叔叫司馬驤直,他是自幼送與孫氏的。司馬驤直應是先祖司馬卯的叔爺。因此,為父斷定孫武當是我司馬先祖。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為父對孫子兵法一讀就通,一用就神了。」

  司馬昭聽了,心中欣喜,躊躇滿志他說:「想不到我司馬氏有如此顯赫榮耀的先祖。縱覽當今,掃群穢,安天下,舍我司馬氏,還會有誰?」

  「昭兒說得極是。只可惜諸葛亮致死還不明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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