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司馬懿大傳 | 上頁 下頁
四六


  好了,從現在起,誰也不能再言出戰。」司馬懿知道一時半會說服不了他,其實這也是相當一部分將士的心情,便只有明著壓服了。他步出帳外,拔劍在手,迎著初升的朝陽,舞起劍來,舞的興起,竟邊舞邊吟詩道:

  「仗劍行千里兮,暮年志更豪。

  展翅翔丸天兮,與天試比高……」

  正舞的高興,就聽得陣前傳來喧囂聲。

  司馬懿停劍問左右:「陣前喧鬧什麼?」

  小校跑來稟報:「稟都督,是蜀軍在叫陣。」

  「不理他們,讓他們叫吧。」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

  小校又跑來稟報:「稟都督,蜀軍越來越不像話,竟然罵起來了。」

  「不理他們,就是自己罵自己。這諸葛亮怎麼搞的,竟學潑婦駡街。蜀人的嗓子又細又亮,好聽著哩,你們只當小曲兒解悶吧。」

  「不行啊,他們在罵都督你呢。罵的實在難聽呀!」

  「罵我?罵些什麼呀?」

  「小的不敢說。」

  「為啥不敢說?是本都督讓你說的嘛。」

  「他們罵、罵都督你長馬臉,老鼠膽,貪生怕死不像男子漢。」

  「哈……他潑婦駡街,倒說我不象男子漢,豈不滑稽好笑?好,他們不嫌口幹,就讓他們的辣椒嗓喊吧,罵吧。」

  秦朗可受不了,還有司馬師、司馬昭,紛紛來見司馬懿說:「身為大魏都督,怎能受此辱駡?」

  「哎,天要下雨,地要起風,不是你我擋得住的。眼下,兩軍對壘,咱們不出兵,諸葛亮憋的難受,不讓他撒撒火行嗎?別看他罵的歡,心裡難受著哩。他諸葛亮不論下棋還是打仗,在我面前是屢戰屢敗,屢敗還要屢犯。因為他不來打,回去也是氣,那扶不起的阿斗不令他生氣嗎?你們想,他裡外受氣,心裡窩火,在這原下水畔,罵駡街泄泄火,也算我給老朋友點面子了。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呀?再者,蜀軍罵的是本都督,本都督都不惱,你們惱什麼?聽我的,任他們罵去。你們只管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看他們能罵到猴年馬月。」

  忽然,中軍來稟:「稟都督,蜀使求見。」

  「看看,他們罵累了,也覺得無趣,又生出啥鮮點來玩呢?升帳,傳蜀使。」

  蜀使捧著錦盒書信進帳:「拜見都督。漢使奉諸葛丞相之命,前來下書贈禮。」

  「哦,是什麼好禮物呀?只怕本都督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吧?」司馬懿命人打開錦盒,只見裡面是一件絆紅色織錦女衣。

  魏營眾將看了,大怒:「諸葛亮,好大膽,竟拿此物來污辱我軍都督。」便拔刀抽劍要斬來使。司馬師更是快捷,早揪往來使,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司馬懿見狀,急喝止:「住手!休得無禮。本都督與孔明是昔日好友,贈我禮物,豈能無禮?待我看了惠書。」他拆視書信,裡面寫著:

  「……仲達既為大將統領中原之眾,不思披堅執銳,以決雌雄,反甘窟守土巢,謹避刀箭,與婦人何異?今遣人送中幗素衣前去,如不出戰,可再拜而受之。倘恥心未混,猶有男子胸襟,早與批回,依期赴敵……」

  司馬懿越看越氣,額上青筋暴,頭上白髮豎,右手陡地舉起就要砍下。只一刹那間,他想起了許助月旦評時的話:

  為人者,存大度方成大器。忍,也是一種力量,是一種鬥爭藝術。想我身為大都督,豈能象王朗曹真那樣被諸葛亮一席話罵死,這不正中了他的好計了嗎?哼,我不氣,還要將計就計,反過來要氣死你。一還一報,也讓世人看看魏蜀,孰強孰弱,看看臥龍神駿,誰高誰低。這念頭只是在他頭腦裡一閃,便熄了心中怒火,高舉的右手在空中瀟灑地一揮,優雅地放下來,笑道:

  「哈……這衣服料子不錯,手工也精細。我就留下了。

  來,酒宴伺候。」

  司馬師疑是沒聽清,問:「什麼?」

  「擺酒!」

  「父帥,這……」

  「拿好酒!」

  侍者捧上酒罈酒碗,斟酒。

  蜀使迷惘了。他是報著一死的決心來的。你想,我家丞相這樣侮辱你魏國大都督,你會不生氣?不惱怒?你會不喀嚓砍了我的腦袋?嘿!眼下非但不氣不惱不喀嚏,反而要好酒款待!我這是哪輩子燒了好香啦?莫不是大都督有毛病?

  不!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對,記住這個好日子。以後就把今日當做生日好了。

  司馬懿邀蜀使同舉碗:「來來,你我同飲三杯!」

  蜀使誠惶誠恐端起酒碗,說:「還是在下敬大都督三碗吧。」三杯酒下肚,司馬懿笑吟吟說:「我與你家丞相早在未出山時便相識。他因長得黑,我因長得白,他便戲稱我男才女貌。不想今日對陣,他又舊事重提。有意思有意思呀。虧得在兩軍陣前,他還有閒情逸致敘舊。我可不行了,每日宵衣籲食忙得很哪。」

  「哪裡,我家丞相每日也是日理萬機,事必躬親,連對軍士二十棒的處罰都親自過問哩。」蜀使怎捨得放過誇讚自家丞相的機會?

  「是嗎?賢弟他從小就是這個脾氣,事必躬親,辦事認真。愚兄不及呀。這杯酒,是我敬他的,但我知道他的胃不大好,一向不大喝酒,你要替他喝下才是。」

  「好。都督記性真好。現今丞相常常胃疼,每餐也只吃一小碗粥。」

  司馬懿關切他說:「是不是給他帶回去點藥?我們中原的山植消食開胃,我家鄉的懷菊,清心敗火,都很好的。」

  「太醫給他開了藥,他就是不吃。每日只是以二花、麥冬等藥作茶喝。」

  「嗅,二花,麥冬是清熱解燥的,常飲有益,常飲有益。」

  「天色不早了,我要告辭了。」

  「也好。回去告訴你家丞相,就說食少事煩,不可強為,知其不可而為之,豈能長壽?」

  蜀使一走,魏營就炸了鍋。眾將吵吵嚷嚷,不甘受辱,要與蜀漢決戰。

  司馬懿喝止道:「鼓噪什麼?諸葛亮辱我,我豈非不想出戰?奈天子早有明示,令堅守勿動。今若輕出,有違君命。」

  眾將仍忿怒不平。

  「你們既要執意出戰,待我奏准天子,同力赴敵。」司馬懿當下奮筆疾書:

  「臣才薄任重,伏蒙明旨,令臣堅守不戰,以待蜀人之自斃;奈今諸葛亮遺臣以中幗,罵臣如婦人,這實在也是對大魏的侮辱。臣豈能容忍?謹先達聖聰:旦夕將決死一戰,以報朝廷之恩,以雪三軍之恥。臣不勝激切之至!」

  曹睿接到司馬懿的奏表,眉頭不覺皺了起來,對群臣說:「司馬都督堅守不出,早有明旨,今何故又上表求戰?」

  衛尉辛毗出班奏道:「司馬都督必因諸葛亮恥辱,難抑眾將之忿恨,故而又上此表,欲再乞明旨,以遏諸將之激憤。」他看出了司馬懿的良苦用心,知道司馬懿飽經滄桑,為了大局,能屈善忍。可眾將不能忍,他又不好一再壓服,只有求天子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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