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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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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公主進得南書房,就看到一幕感人的場面。

  始皇坐在書案,神色不安,口中連連喊著:「趙媽,奶娘,並不是朕不通融,而是趙高犯了國法,理當治罪。」

  奶娘則跪在一旁,口中喃喃有詞:「陛下,就念在趙高小的時候,樣樣讓著你,事事都護著你,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趙高的老娘則是一言不發,只顧磕頭,額頭鮮血涔涔而下。

  始皇瞪了胡亥一眼,意思是怪他不該找這個麻煩。胡亥低下頭,裝著看不見。

  始皇看到幼公主進來,像是見到救星一樣,連忙問她說:「蒙毅呢?朕和他還有重要公務要談。」

  幼公主行禮說:「他正在幫兒臣鑒別幾株花,恐怕還得等一會兒才會來。」接著,她又裝得不認識這兩個老婦人的樣子,站到胡亥身旁,細聲地問胡亥:「小哥,這是怎麼回事?」

  胡亥只望瞭望始皇,沒有答話。

  「哦,你還沒見過?這一位是朕的奶娘,另一位是趙高的母親,現都居住在長安,她們是為了趙高的事求情。」始皇淡然地說。」

  「哦,這位大娘好可憐,額頭流血流成這個樣子,還要叩頭,痛不痛啊?」幼公主裝出和她年齡相稱的天真嬌憨,再偷偷看始皇一眼,看到始皇臉上已出現不耐煩的神色。

  她熟知始皇的脾氣,這表示他開始有了反應。

  果然,始皇向侍立在兩旁的近侍說:「去上苑把蒙廷尉找來,另外將這兩位大娘請出宮去!」

  近侍一聲「遵命!」,就要執行,幼公主制止他們,一面向始皇說:「啟奏父皇,蒙大哥現在弄得滿身是泥,儀容不整,如何來見父皇?等他整理好,他自會回來。至於這兩位大娘,就交給兒臣處理吧!也許比較方便些。」

  始皇看到她肯接這兩個燙手山芋,當然高興地准了,同時他也想看看,這個鬼靈精的女孩,如何處理這個連他都感到棘手的問題。

  奶娘一聽始皇要趕她們出宮,傷心得大哭起來,緊皺著佈滿皺紋的眉頭,也跟著磕起頭來,嘴裡還嚷著始皇的小名:「趙哥兒,你不能這樣,求求你,千萬不能殺趙高,他可是陪你從小玩到大,一直在伺候你的人,他對你始終是忠心耿耿的。再說,他父親替先王死了,只留下這半條根!趙哥兒,你就行行好吧!」

  趙高的老娘聽到她的話,更是悲從中來,放聲痛哭,頭磕得更勤了,鮮紅的血跡染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顯得恐怖嚇人。

  侍立一旁的近侍都垂下頭,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胡亥也隨著跪了下來,可是他知道始皇的脾氣,不敢說任何話。

  兩顆滿是白髮的頭越磕越快,一起一伏,就像兩道白色浪花,兩個老婦人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還加上奶娘的大聲哭喊:「趙哥兒,行行好,趙哥兒,行行好!」

  始皇眉頭緊皺,額頭中間那根青筋直跳,似乎已忍耐不住,就要大發雷霆。

  幼公主卻明白最後一擊的時刻到了,她走到兩位老婦人中間,一隻手拉一個,不讓她們再磕下去,她先向趙高的母親說:「主上現在這樣大了,自有他的主張,再不是你抱著幫他把屎、把尿的小時候那樣聽話了,再說趙高已被閹了,又不能傳宗接代,你真想不通,還要為他守這麼多年的寡!」

  聽到她這樣說,趙母更大聲哭號起來,像頭受傷的母狼。

  接著她又轉向奶娘說:「奶娘,你這樣大的年紀了,還是這樣不懂事,你自認為主上樣樣都會聽你的?現在主上可不需要再吃你的奶,而且你也已經沒有奶可以給他吃了!」

  奶娘反而停止了哭,兩眼看著始皇,淚如泉湧。她哽咽著對始皇說:「趙哥兒,早知道這樣,我絕對不會來,這多年來,我從來沒請求過你任何事,這次我只當是你和趙高的私事,他這樣做,也是為你好,你們小時候還不是騙來騙去,想不到是犯國法的事,奶娘冒犯了你,讓你為難 !」說完話,她又跪下叩頭。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始皇突然暴怒,兩手一揮,書案上的竹簡紛紛落地。

  他站起來,向幼公主大吼:「你去告訴蒙毅,他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不要有人再來煩朕就好!」

  「好了,沒事了!」幼公主安慰兩位不知所措的老婦人說:現在走,正是時候。」

  幼公主心細,她看到始皇的眼睛竟也濕潤了。

  第二十三章 大興土木

  1

  蒙毅將"裝神弄鬼"案審理終結,趙高削去官爵,廢為庶人,依舊在宮中服務。其餘研究小組成員,年輕者謫邊服勞,年老不堪服役者解回原籍,限制居住,交地方官看管。蒙毅對自己辦理的這件案子深感滿意,首犯趙高既然都不死,其他從犯——其中很多是不知情的人——當然也不該死。

  但這項判決卻產生了莫大的後遺症,這些儒生術士無論服勞役或是回原籍,全都成為反始皇的有力宣傳者。

  皇后已死,神仙夢又破碎,南方任囂、北方蒙恬都做得很好,雖然黔首辛苦一點,但發配築長城的都是些罪犯,省得監獄人滿為患,這是好事。

  只是國事清簡,始皇意志消沉,兩者加起來使得始皇動輒發怒,專事挑剔大臣宮人的毛病,使朝中後宮人人自危。

  丞相李斯明白這種情形全是因他而起,始皇的神仙夢不醒,就沒有這許多麻煩。

  趙高雖廢為庶人,留在宮中辦事,但始皇對他的寵倖並沒有稍減,依然掌握宮中大權,連代理郎中令凡事都要請示他,他仍是實質上的郎中令,所以他們照樣還過往密切。

  那天,巴蜀治鑄大王程鄭到丞相府拜會李斯,趙高正好也在座。

  程鄭本為僕人,以冶鑄為業,發了大財。他的眼光看得遠,早就投資在巴蜀的礦產和井鹽上,等到秦滅七國,遷移舊時貴族和富豪到各地,他自願選擇了最偏遠的巴蜀。他利用巴蜀的礦產冶鑄,治好成品,遠銷南越,再用極賤的價錢買回當地產品,利用在該地的土著運輸,一來一回 的販賤賣貴,運用便宜勞力,沒幾年就成了巨富,人稱冶鑄大王。

  他富至家僕千人,田池射獵之樂,有如君王。

  這時,秦法原實施的山林礦產國有政策,因官僚辦事效率不佳,官商勾結嚴重,國家收益減少,有意改采承租制,將某處的國有山林礦產租給申請的人,然後每年視產量之多寡制定租金。

  程鄭這次來,就是想和李斯談承租巴蜀銅鐵礦和井鹽的事。

  當他進門行過賓主之禮後,看到李斯和趙高悶悶不樂,忍不住問道:「兩位大人是不是不歡迎小人來見?」

  「哪有這回事!」李斯連忙言道:「我剛才正和趙高兄談到主上近來心情不好,眾人都感到憂慮的事。」

  接著李斯將前因後果都講了,當然中間省略掉他和趙高的事。

  程鄭聽了以後,略一沉吟,隨即哈哈笑著說:「主上這是國無大事,小事嫌煩,閑得無聊。別的君王在這種情形下,就會尋求聲色之歡作消遣,但主上聖明,不屑此道,空閒之餘當然會找你們的麻煩了!」

  「鄭先生說得對極了,」趙高在一旁說:「但是要找點什麼事讓主上去忙呢?」

  「這個並不難,」程鄭胸有成竹地說:「築長城,掘靈渠雖然是大工程,但不是主上親手經理其事,所以他不會有大多的事好做,因此也就不會有強烈的成就感。我們要找件大工程,讓他自設計到完成都親身參與。他整天有事忙不完,而且有成就的喜悅,當然就不會再遇事挑剔,專找你們的麻煩了。」

  「不愧是冶鑄大王!」李斯豎起大拇指來稱讚:「但找什麼事能讓他親自從頭到尾參與呢?」

  「我倒想到有一件事可做!」趙高拍拍大腿高興地說:「前些日子,主上在咸陽宮亭上眺望咸陽全景,曾感歎了一句——咸陽自遷來天下十二萬戶豪富之眾後,人口急速加多,範圍也擴展得很快,相形之下咸陽宮就顯得小,而氣魄規模就不夠雄偉了。」

  「對,就從這上面著手!」李斯擊案說:「還有驪山陵墓,主上即位就開始修築,後來因為中隱老人一句話就停止了,現在主上人已中年,而且是神仙夢碎,應該會考慮到身後事了,重新治理驪山陵墓,他應該會感興趣。」

  「不過,」趙高搖搖頭說:「主上一直忌諱言死,這件事如何向他提?」

  「這只是細節問題,應該不難解決。」程鄭說:「李大人和趙大人的兩個構想極好,能夠儘快進行的話,連小人都能沾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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