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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秦王政得到太子的頭雖然高興,但對王翦獨斷專行,向燕王和代王提出不再進攻的承諾,總是有點耿耿於懷。他自己交代王翦的任務是取太子丹的頭,他已完成了任務,當然他無話可說。

  於是他下令召回王翦和李信,薊城方面由辛勝負責。

  王翦當然感覺得出秦王政對他的不滿,但他不敢有所表示,樊於期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3

  秦王政在南書房接見王翦和李信,並由王后親自招待,這是武將中從未有過的殊榮。

  在談論了一些燕代作戰的細節後,秦王政忽然對王翦說:「恭喜將軍在燕地建功,而更值得慶賀的是令郎王賁將軍攻楚,也建立了奇功,連拔十城,如今都收作了秦地,真是將門虎子,雛鳳聲清不輸老鳳!」

  王翦連忙避席頓首謝恩。

  「寡人這次召兩位將軍回來,乃是有事于楚,想根本解決掉楚地的問題。二位看看滅楚需要多少兵力?」

  兩人沉默,在心中盤算很久。

  秦王先問王翦:「王將軍估計要多少?」

  「楚國地大物博,民性強悍,再加上楚懷王入秦,客死秦地不得歸國,楚人都很恨秦國,所以有所謂的'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歌謠流傳。因此要攻取並作善後,非六十萬軍隊不可。」

  秦王政聽了他的估算只笑了笑,沒有表示意見。他又轉問李信說:「李將軍估算要多少?」

  「二十萬就足夠了!」李信意氣風發地說。

  「二十萬?」王翦驚呼。

  「不錯,二十萬,而且是分兩路進軍,一路取鄢郢,一路攻平輿,然後會師于城父,大江以北將不再有楚軍蹤跡。整頓一些時日後,再東攻壽春,捉拿楚王,亡楚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王將軍看怎麼樣?」秦王政轉問王翦。

  王翦含笑不語。

  「李將軍果然勇壯,寡人就按你的構想,派你和蒙恬各領軍十萬,分兩路攻楚,看誰先捉到楚王!」

  「王將軍有什麼看法?」秦王政轉向王翦笑著問。

  「英雄出少年,臣無話可講。」王翦如此回答。

  秦王政看到王翦鬢邊點點白髮,心中暗歎年華易逝,轉眼十多年過去,王翦又呈老態,老爹的話不錯,他必須加速培植將才。

  同時,王翦不乘勝滅掉燕代的疙瘩也在他心中出現,他長歎一口氣說道:「王將軍真是老了!已經失去往日旺盛的企圖心。」

  王翦也看得出秦王政心中的不滿仍在,他決定乘機下臺,免得日後還會和他發生衝突。他避席頓首請求:「請大王准許臣回平陽故居養老!」

  「王將軍對寡人剛才那句話生氣了?」秦王政不悅地問。

  「臣怎麼敢?」王翦依然俯身稟奏秦王政:「老臣長久在外,歷經風霜,四肢關節患有風濕痛,發作品來痛苦難以忍受,懇請大王賜臣骸骨歸鄉!」

  「將軍還未到告老回鄉的年齡,」秦王政笑了笑說:「既然將軍有病,回鄉養病即可,病好了,寡人仰仗的地方還多!」

  正說話間,近侍來報,丞相及國尉得報,韓地新鄭地區反叛,殺害了秦所派地方官員。當地駐軍太少,鎮壓不住,而反叛的主要原因是受了魏王的挑撥,新鄭和魏都大樑只隔了一條河水(黃河)。

  秦王政皺皺眉,要近侍傳命丞相、國尉及有關大臣,晚間在議事殿開會討論。接著他又轉向王翦問:「對新鄭反叛的事,王將軍有什麼意見?」

  「依老臣看法,魏王留在大樑,無論我們今後伐楚或是征齊,他會是心腹大患,不如乘鎮壓新鄭反叛之際,一舉將其消滅。」

  「將軍所見與寡人不謀而合,將軍有意為寡人效勞否?」秦王政拊掌大笑。

  「老臣已乞賜骸骨蒙准!」王翦恭敬地說。

  「但是……」秦王臉上現出不愉神色。

  「臣倒有一個建議。」李信在一旁啟奏。

  「哦,你說說看。」秦王臉色立刻變得和悅。

  「大王既命臣與蒙恬領軍伐楚,王賁軍可以回師新鄭,事畢後再攻大樑捉拿魏王。」

  「王將軍看怎樣?」秦王還是不想放過王翦。

  「李將軍計策甚妙。」王翦誠懇地說。

  「就這樣辦了!」秦王政擊案哈哈大笑。

  4

  王賁由楚回軍,很快就平定了新鄭的叛亂,屯兵河溝西,準備開春圍攻大樑。

  二十一年冬,魏國全地下大雪,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開春,冰雪溶化,河不高漲,河道也就變得比往年寬闊得多。

  王翦告老歸鄉,在平陽老家休息了一段時間,總是放心不下年輕就獨當一面的兒子,於是他輕車簡從,乘著一部安車,帶著一個家人來到王賁軍中。

  王賁正準備發動春季攻勢,見到戰場經驗豐富的名將父親來了,當然是喜出望外。

  那天,他們父子和幾個幕僚,帶著數十七護衛,在一處高地視察地形,遠遠地看到大樑城內,高樓櫛比鱗次,家家冒著炊煙,好一副繁華太平景象。

  王翦想到再過不了多久,這處物阜民豐的城市就會變成廢墟,忍不住有點感慨。再看看高大、英挺、年輕的兒子豪氣干雲的樣子,不正是自己年輕時的鏡中影子?不過,他也看到兒子緊皺眉頭和幾位幕指手劃腳,看著地圖在爭論,似乎有著難以解決的問題。

  「王賁,」他喊了一聲:「攻取大樑有什麼困難嗎?」

  「父親。」王賁答應了一聲,他要幕僚繼續討論,自己走到父親身邊。

  「有什麼困難嗎?」王翦又問:「是不是攻城兵力不夠?」

  「十萬軍隊圍城應該是綽綽有餘了,但大樑城堅固天下聞名,再加上城內糧食一直囤積充裕,曾有過圍城兩年不能拔的記錄,所以孩兒正為這在擔心。」

  「十萬軍隊攻大樑城是嫌少了點,不能在短期間攻下,楚國可能出兵攻我側背。」王翦點點頭說。

  「再加上李信和蒙恬已出兵楚地,聽說進展順利,我要是圍城數月不下,就會遙落在他們後面,這個臉可丟不起!」王賁有點孩子平地說。

  王翦夠著眉頭遠眺堅固的大樑城和白浪滔天的河水和濟水,一時沒有說話。

  「今年河水好大!」身後一名執戟的護衛讚歎地說。

  王翦心念一動,再看看大樑三面環水的地形,的確是處易守難攻的形勢,何況後面還有高丘和山陵形成鼎足犄角,可以互相呼應支援。

  忽然他頭一轉,計上心來。

  「王賁,大樑要靠力取,的確很困難,暴師日久,再遭楚的夾擊,連後退的路都沒有!王翦加重語氣說。

  「孩兒也是如此看法,所以拿不定主意。」

  「為父倒有一個主意……」

  「孩兒也想到一個主意……」

  「那我們先不要言明,各人在地上劃字,看看我們父子是否心意相通。」王翦阻止王賁說下去。

  他們各自轉身在地上寫好字,然後再轉身看對方寫了什麼。

  王賁寫的是:「水攻!」

  王翦寫的是:「決堤!」

  父子拊掌大笑,但隨即又不禁淒然。

  「這要死多少人,毀滅多少房屋田地!」王賁歎口氣說:「這也就是孩兒久久不能下決心的原因。」

  「一切為戰勝,管不了這樣多了!」王翦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5

  王翦不忍見到河水淹沒城市田園的慘狀,提早賦歸回秦國去。

  王賁下令六萬兵卒,分別挖掘河溝堤防,不到幾天工夫,河堤挖通,氾濫的河水像萬馬奔騰一樣,三面湧向大樑城,數百里範圍內的農村田園全都變成澤國,無數的生命和財產全埋葬水底。

  大樑城水深逾丈,民眾都爬在屋頂上嗷嗷待哺,而且水勢還不斷上漲,幾十萬居民無以為炊,這時候貧富不分,沒幾天全斷了糧。

  魏王假含著眼淚召開御前會議,唯一能維持平日美食的地方,大概也只有王宮了,地勢高,樓臺亭榭也高,但宮殿之間的連絡都要靠舟艇了。

  有些吃飽了肚子的大臣和武將又再豪氣大發。

  「臣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城內還有十萬精兵,囤有三年糧食,不發一箭,不折一兵,就這樣投降!」有位文官如此喊。

  「十萬精兵全站在屋頂上了,三年糧食也早喂了魚蝦,再過幾天,大人恐怕像今天這樣喊也喊不動了!」一位武將取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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