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秦始皇大傳 | 上頁 下頁
六六


  人正在考慮這件事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稟奏的聲音,轉眼一看,正是大將軍桓齮,他恭身行禮說:「啟秦大王,嫪逆已受刑,文信侯也怕連坐而自盡,嫪逆反叛案該告一段落,以免人心繼續不安。」

  「大將軍所言不錯!」秦王政笑著說,接著喊:「廷尉!」

  「大王,臣在。」廷尉出班恭身行禮。

  「嫪毐叛逆案該結案了,為了表示寡人寬容,與人改過向善,先前那些不知情或被迫從逆而流蜀的人,著准予赦免還籍!」

  「是,大王仁慈。」廷尉行禮回到班中。

  「桓將軍,還有事嗎?」秦王問。

  「大王此舉,惠及萬人,臣沒事了。」桓齮恭敬地回答。

  「那好。」秦王目視殿前司儀。

  司儀正想宣佈退朝之際,忽見左邊文官班裡閃出一人啟奏,秦王政皺皺眉頭,正待責問——有事早不奏,偏偏要等退朝時湊熱鬧,但看清楚是蒙武后,他不禁微笑著說:「蒙騎射,有何要緊事,可否明日再議?」

  秦王政自認對他特別,可是蒙武並不領情,他大聲說道:「啟稟大王,嫪毐叛案已結案,輕微從犯也會都赦免,大王卻忘記一個人!」

  「什麼人?」秦王政不高興地問。

  「太后,」蒙武回答說:「大王至今三年都未曾和太后見過面!」

  「你退回去!」秦王政一聽太后,怒氣就上升:「這事以後再說!」

  蒙武一見秦王政發怒,警覺地想起這涉及太后和秦王之間的私事,不能在朝中公開爭論。剛才只是見桓齮歌頌秦王,秦王心情好,他想順水推舟解決這件事,既然秦王不願談,只有以後找機會。

  他順勢退下,秦王點頭笑著宣佈:「太后的事,寡人自有主張,今後有人再提及太后事者死!」

  他話剛說完,只見文武列中出來一大群人,全都同聲啟奏:「請大王迎太后回咸陽!」

  秦王政驚詫地看著這些人,仔細一看,全都是太后的死黨,有宗室大臣,也有來自趙國的呂不韋門下。

  他不怒反笑,緩緩說道:「各位卿家,寡人剛才宣佈提太后事者死,你們都是不怕死的,來人!」

  出列奏事的眾大臣面面相覷,他們只是看到秦王面帶笑容,認為蒙武沒事,他們也乘機為太后一表忠忱,博得敢諫的美名,卻沒想到秦王笑著說的"死!」乃是說真的。

  其實秦王政是想藉此機會,名正言順地除掉幾條"榕樹根"。他的一聲"來人",殿下執戟郎中應聲而至。

  「將這些人全部推下斬了!」

  「是!」眾多武士蜂擁上前,將這些強諫大臣捆綁起來,秦王政一點數,整整二十七個。

  「大王且慢!」蒙武急閃出班跪伏在地:「這件事是由臣所引起,臣願同罪!」

  「不幹你的事,」秦王政笑著說:「你說話在寡人言死之前,不能怪你。」

  「大臣諫事,罪不至死!」廷尉亦跪伏在地,以有司身份發言:「請大王三思。」

  「哦!」秦王皺皺眉頭,沉吟良久:「廷尉亦如此說?那死罪可恕,活罪難饒,這樣吧,」他轉向值殿郎中說:「將他們都打入囚籠,籠內要堆滿荊棘蒺藜,讓他們先嘗嘗寡人轉側難安,左右為難的滋味。全放在殿前示眾,等待進一步發落!」

  2

  次日,齊王使者茅蕉來見秦王政,在殿門口看見這個怪異大觀。

  廿七個關野獸的鐵籠裡面,坐著廿七個只穿犢鼻褲、光著上身及兩腿的大臣,籠中只留出坐的地方,其餘空間全堆滿了荊棘蒺藜,只要一行瞌睡或是動一動,就會被刺醒或刺痛,有的人已被刺得全身鮮血淋淋。

  茅蕉向陪同的專司禮賓的秦國奉常江簡說:「貴國大王這種舉動有如兒戲,朝中就沒有人勸諫一下嗎?」

  「敝國國君英明果斷,做事自有他的分寸,眾臣是不須勸諫的。」江簡一來是顧全國家體面,二來是怪茅蕉言語之間干涉別國內政,所以如此冷冷回答。

  「為了何事如此?茅蕉不怕討厭又問。

  江簡簡略的說了昨天的事。

  茅蕉大吃一驚地說道:「事情糟了!齊王派我來此,正是要勸說貴國大王母子和好。」

  江簡幸災樂禍地笑著說:「果然事情不妙,也許茅先生乃是外客,不會與敝國內臣同罪,但橫批龍鱗,遭到難堪或是驅逐,恐怕就難免了。」

  「但來此說服不成,有辱君命,我也不想活了,」茅蕉堅決地說:「請江大人轉奏,齊國使臣茅蕉就為此事要求見駕。」

  江簡見他如此堅決,也起了同情之心,他說:「茅先生暫時在殿門前等等,我先去為先生探個底,假若大王實在是盛怒難消,見大王時就談談別的吧。」

  江簡進殿先行啟奏齊國使者茅蕉在殿門待見,並隱約說到他奉派來正是要談太后的事。

  「齊王憑什麼管寡人的家務事?」秦王緊皺眉頭,不悅地轉向廷尉說。

  「不只齊王,據臣得到的消息是各國使者絡繹在路上,全都是為這件事來的,依臣愚見,他們也是好意,」廷尉回答說。

  「好意?他們是想看寡人的笑話,揭寡人的瘡疤!」他轉向江簡說:「你去問問他看清囚籠諸人的狀況沒有?你告訴他,要見寡人別談這件事,要談這件事寡人就不見,免得寡人將他關入囚籠直接押送出境!」

  「是!」江簡退出朝殿。

  在他出去的同時,秦王政轉向廷尉說:「今後無論哪國使者來見,要是談這件事,寡人不予接見!」

  「不見來使,對派出國乃是項莫大羞辱,恐怕會引起戰端。」蒙武器奏勸諫。

  秦王政冷笑一聲說:「正好,省得寡人師出無名,遲早是要決一死戰的。」

  「依臣之見,」桓齮奏諫:「先安撫齊國使者,要他在迎賓館多住幾天,殺殺他的銳氣,也許他自己會知難而退,再召見時,不會提起此事。」

  秦王政沉默不置可否。

  左丞相王綰這時修乘機出殿,親自勸告茅焦。

  等他到達殿門口時,見江簡和茅蕉正爭執得熱鬧。

  江簡說:「等會朝見大王,最好你不要開口談此事,否則大王發怒,破壞兩國邦交,不值得。」

  茅蕉神情凜然地說:「老朽來此就是為了這項使命,為了怕羞辱甚至是怕死,要老朽有辱使命,我辦不到!」

  王綰來到正好解危,他先向茅蕉行禮,江簡趕快介紹。茅蕉也連忙見禮說:「丞相親自來排解,真是不敢當。」

  「我不是來排解,而是來傳達大王的話:囚籠全是敝國大臣,先生引以為鑒,大王決定在三天以後接見,望先生在這段時間作詳盡思考。」

  茅蕉指著囚籠裡的大臣說:「士可殺不可辱,秦王對外使不致敢如此!」

  3

  「士可殺不可辱,孩子,你這件事做錯了!」中隱老人對跪坐在幾案前的秦王政說。

  老人鬚髮皆白,臉上皺紋又增多幾條,可是面色紅潤,兩目仍然如電。

  「他們不該管嬴政的家務事!」秦王政雖年已二十五,做秦王已做了十二年,但在老人面前,舉動言語仍同幼兒。

  「孩子,王室的家務事亦就是國事,甚至是天下的事,大臣勸諫,鄰國關心,亦是正常的。」

  「那些人根本不是勸諫,而是藉此討好太后,以待我們母子和好後鞏固他們的權位,所以我乘機羞辱他們一番。」秦王政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得意地笑起來。

  「你不只是羞辱。」老人也狡黠地對著秦王政笑,兩眼注視著他,就像要看穿他整個人一樣:「是不是?」

  「老爹果然厲害,一猜就猜到我心裡!」秦王政說:「我已派人監視河南呂不韋的墳墓,看看哪些人膽敢去祭拜,我要將這棵大榕樹的根整個清除。」

  「大榕樹?」老人驚詫地問。

  「呂不韋在秦國的勢力不正像棵大榕樹嗎?」

  「有點像,但不完全是,只能說是依附在秦國這棵大樹上的爬藤,過度發展的結果,會吸盡大樹的養份,導致樹的枯萎,但只要保持適當,它何嘗不會為大樹提供某種程度的保護和營養?孤伶伶的樹通常活不過外面長滿了藤的樹,但如何維持均衡就全看主政的人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