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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11

  的確,楚玉夫人的煩惱是夠多的,不但多而且複雜。

  首先,她遭到和兒子同樣的煩惱。因為王后厚待她的關係,所有同階級的貴婦在表面上都逢迎她,稱讚她,實際上卻輕視她的出身。由於嫉妒,她們暗中也排斥她中傷她,有時更旁敲側擊地諷刺她,有意讓一些流言(也都是事實)傳到她耳中。例如什麼八個月生子,兒子恐怕是呂不韋的;她只是個僕婦,丈夫將她丟在邯鄲,自己一去就是六年,不理不問,而且極力廣置姬妾,趙政想當秦王,恐怕不容易等等。

  這些楚玉夫人還能忍受,因為最多不參加她們的聚會,眼不見心不煩,落個耳根清靜。這些貴婦人總不能像她們的兒子對趙政一樣,騙她出去或半路攔截毆打戲弄。

  最使她覺得難以忍受的是兩個男人對她的冷淡。他的丈夫子楚幾乎半年才會有一封家信,信上只有關於用度及問候的話,幾乎沒有提到過趙政。呂不韋更是沒來過隻字片語,她曾一度傾心過的男人,為了自己的安全和避嫌,有意要疏遠她。

  最使她煩惱的,卻是她無法解決又無法告人的情欲問題,自從她到趙莊以後,她就沒親近過男人。

  現在她是三十歲的女人,最需要男人的年齡,尤其是她這樣情欲特強的女人。

  那天她洗完澡,照著梳粧檯上的銅鏡,驚覺到從不化妝就粉白細嫩的臉上,在眼角和耳下頸子邊,竟出現了細細的皺紋。

  「天生麗質也經不起歲月的摧殘,女人總是會老的,只是有人老得快,有人老得慢些。她回想到在呂不韋家當歌伎時的領班,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標準的美人胚子,只是頭上常出現幾絲白髮,以及眼角上的皺紋需要用脂粉掩蓋。當時她和幾個姊妹還常開她的玩笑,說是幾絲白髮更增她的風韻,而眼角的皺紋笑起來憑添幾許嫵媚。她們少不更事,半是玩笑,一半也是認真說的,卻激起她上面的一番話和幾滴清淚。

  三十五、六歲能保持那種樣已算是老得慢的了!但一晃她也是三十歲的人了,而且這九年女人最好的年華卻是虛度的。

  當時她為什麼要跟定呂不韋?呂不韋親近過的歌女舞伎,再嫁出去的很多,而且都有陪嫁,像嫁女兒一樣。有的是小商人,有的是工匠,也有些貧寒士子。有些靠著呂不韋的資助成了一方殷富,有的以他婢姑爺的身份,竟也青雲直上,成了大夫之流的達官顯宦。

  她自己在出嫁給子楚的時候,更是眾人豔羨妒忌的對象,唯一的寵姬,只要生了男孩就會扶正為夫人,然後是太子妃,王后,王太后,她是一下直升九天之上。

  其實她現在痛恨自己,不該跟定呂不韋,更不該答應嫁給子楚,做什麼王后、王太后的夢,雖然這個夢離實現是越來越近。

  她也不羡慕那些丈夫已成富貴人物的姊妹,在這方面她們就是比她好,也好不到哪裡!男人都是一樣的東西,年成好多收幾石麥子,就想到納妾,何況變成大富大貴的人!

  她衷心羡慕的,反而是那些嫁給一般人認為沒出息人的姊妹。無論是士農工商,一夫一妻,白首到老,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些,但一個完整的丈夫加上幾個親生骨肉的子女,不比名義上有一個丈夫,大部分時間都睡在別個女人房裡,有一大堆子女,卻互相勾心鬥角,要來得強太多!

  她看著銅鏡中自己的胴體,腰仍然纖細得僅夠盈握,乳房依舊堅挺結實,這也許是沒生太多孩子的好處。她輕輕撫摸自己沒褪色的鮮紅乳頭,全身起一陣酥麻的感覺,她想起了撫琴的動作,她好久都未撫琴了,再美妙的琴藝,缺少知音,還有什麼好彈的呢!

  她用輕挑慢撚的指法,雙手撫弄著乳尖,很快她全身顫抖,心跳加速,臉逐漸發燙。她忽然想起呂不韋臨行送她的一項禮物,她在梳粧檯的抽屜裡找了出來。

  那是一具軟玉制的雙頭男性器官,執著它,她又想起呂不韋的話:「通往王后的道路是孤單寂寞的,到達以後,仍然是寂寞孤單的。也許像你這個年齡,最難排遣的還是身體上這股強烈的需要。我送一套玩具給你,自古後妃、宮人都是這樣打發後宮的空虛日子。」

  當時她嬌嗔地罵呂不韋下流,順手就丟在梳粧檯的抽屜裡,想不到經過兩次搬家,它仍然在。

  她撫摸玩弄著這項玩具,雕刻琢磨的手工都是上乘,玲瓏精緻,唯妙唯肖,軟玉青翠欲滴,看得她欲念更為高漲。她向外高喊一聲:「繡兒!」

  「奴婢在!」

  應聲進來的是剛及笄的湘繡,上個月剛卷起雲鬢秀髮,臉上猶然充滿稚起。

  「坐到這邊來。」她柔聲地說。

  她平日對下人的態度正好和呂不韋相反,嚴厲不稍假辭色。突如其來的溫柔,使得湘繡誤會是大禍即將臨頭。

  她兩腿顫抖,頭低著,一步步慢慢捱向梳粧檯邊。

  楚玉夫人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臉貼上她的臉,一股清涼直沁心頭,但接著那把心頭之火卻燒得更旺。她解開她的酥胸,膩聲地說:「看你的身材嬌小,真想不到這裡發育得這麼好……」

  12

  中隱老人抵達咸陽,找到一家小客棧住下,依照趙悅的安排,藉由一名侍中將他抵達咸陽的消息傳到秦王耳中。剛登基的秦王,此時尚未除服改元,但聽到昔日的老師來臨,派了一部單馬安車,外加一名侍中來接。

  侍中還特別向老人解釋,秦王本來要派自己的黃蓋禦車以及虎賁護駕,但主上知道他的脾氣,不敢這樣做,怕他會不高興。

  聽侍中這麼說,老人心安了一半,看情形秦王念舊,而且對他這個昔日老師是恭敬得很,此行任務大概可以達成。

  秦王下旨,中隱先生的安車可在宮內行走,直達咸陽宮。這是一種特別得不能再特別的殊例,宮中的老人事後都說,在他們的記憶中似乎沒有這種前例。

  中隱老人在未退隱以前,遊遍了各國的宮殿,就是秦宮尚未來過。首次來遊,和印象中的各國王宮相比,秦宮顯示出它簡其實用的特色,沒有太多的裝飾,過道回廊寬窄長短都恰到好處,設計上不誇張,不浪費一點空間,但看來仍然巍峨精緻。

  宮內禁衛很少,來回走動的人更少,不像其他王宮那樣熱鬧,卻顯得氣象森嚴。這表示秦宮內各有職守,不失職,也不僭越,因此也就沒有無事忙的冗員。

  老人不禁想起一個有關秦宮管理體制的傳說。某一代秦王因批奏摺批累,就在書案上睡著了,一名管冠帽的內侍怕他著涼,順手拿了一件外袍為他蓋上。他醒了以後,非常感動,但後來查出是管冠帽的內侍所為,郎中令議定:管袍帶的內侍失職,杖責三十;管帽冠的這名好心內侍卻是僭越職權,按律當斬。秦王於心不忍,但還是批准按律令處置。

  老人再看這些持戟的衛兵和帶劍的郎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監視範圍或巡查區域,絕不會左張右望亂看一眼。衛兵所分佈的位置,更是按照陣法排列,平時監視,沒有一點看不到的死角,一旦有事,互相支援,絕不會失誤,也不會混亂。

  中隱老人暗地不斷點頭,難怪秦軍以偏遠一國之地,獨敵整個中原各國。秦軍進攻,如猛虎臨群羊,所向披靡,而退兵時卻是井然有序,仍然保持隨時可轉移為攻勢的旺盛士氣,使得敵人通常不敢行大膽追擊。

  中原多名將,但一遇到秦軍就施展不開,原因是秦軍發揮的整體戰力,整個軍隊就像鐵鑄成的一樣。而各國軍隊卻像盤散沙,平時操演還像回事,一遇真正硬仗,便四處逃散,潰不成軍。

  老人想,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姜尚遇文王時已八十歲,雖然他還不到這個年齡,但也七十多了,想輔佐趙政成就王業,統一天下,恐怕是時不我予了!

  但他隨即搖頭自責,隱居近四十年,怎麼今天又動了凡心,可見拋卻富貴容易,想根絕有所為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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