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千古奇帝宋徽宗 | 上頁 下頁
九九


  這些州的官員本已自顧不暇,無兵可派。越州知州劉韐是童貫的親信,崇甯年間河湟戰役供應軍需有功,以後步步高升,對譚稹的傳令只一笑置之。蘇州知州應安道是朱勔的心腹,原任兩浙轉運使,為采運花石而用盡各州縣庫藏,百姓們稱他是朱勔的家奴。兩浙提刑王仲閎是原丞相王矽的兒子,一直受蔡京的打擊,自從拜認童貫為他的同父異母的兄長之後,就有了強有力的後臺。現任兩浙轉運使陸寘是名臣陸佃的兒子,越州山陰人,陸佃被蔡京列為元祐黨人以後,他賦閑在家。越州劉韐為童貫擴充實力,推薦陸寘出任,成了童貫的黨羽。這些大員由於有童貫和朱勔作後盾,自然不聽從譚稹的將令。只有湖州知州腰杆不硬,答應派一支船隊,運送糧食和武器前去支援杭州。

  進駐富陽前線的義軍軍師汪七佛準備進攻杭州,但杭州有江山形勢之勝,城池高大堅固,防守也很嚴,一時無從下手。這時突然接到他的愛徒即湖州的陸行兒的一封密信,信中說自從接到師父的命令後,他和師兄——蘇州的石生等人決意配合義軍的行動。現在湖州的水手被官府徵調,運送糧食和武器到杭州,近日內就可到達杭州城北艮山門。他建議派義軍在途中某地伏擊,按規定的信號聯合作戰。汪七佛心中大喜,認為是天賜良機。他召來童小古和女將方百花,讓他倆各選五百名男女軍卒,夜行至某地埋伏,然後按計行事。

  十二月十九日傍晚,在杭州城北四十裡的一座小山旁,有數千難民在爭奪過運河的二隻小渡船,互不相讓。這個年月,到處都是難民,逃難的大部分是官宦和富貴之家。窮苦人家無需逃難,相反的正懷著焦急的欣喜的心情,盼望聖公的天兵早日降臨。寒冬臘天的傍晚,天氣越來越冷,殘陽在運河的水面上收起最後的微光,山岡、樹木、荒草、田野,慢慢地被夜幕籠罩。寒冷的西北風嗚嗚地呼號,時而傳來遠處狼的嚎叫聲,荒村的狗吠聲,蘆葦荒灘上宿禽的驚飛聲,這些聲音更顯出冬夜的靜寂和酷寒。只有這運河渡口人喊馬嘶,逃難者繼續在爭奪渡船。他們來自兩浙各地,其中有老爺、夫人,莊主、富豪,公子、小姐,以及他們的至親好友。他們帶著金銀財寶,帶著護衛、保鏢、莊客、僕役,本想逃到杭州城去投靠親友,或者暫作寓公。想不到杭州也風聲吃緊,城門早已關閉。在無可奈何之中,只好北上去秀州(今浙江省嘉興市)、蘇州、鎮江等地。眼下只有到達運河彼岸,才算逃出鬼門關。

  正當逃難者以刀劍火拼爭奪渡船時,從遠處駛來四五十只大船,從淡淡的月光中可以看出飄揚著湖州官府的旗號。絕處逢生的逃難者都想劫持官船渡河,而押運船隊的官兵們也想到月黑殺人夜,正是他們發財的好機會。於是雙方各懷鬼胎迅速接近,接著就相互撕殺,一時之間難解難分。後來官軍慢慢地占了優勢。開始劫掠財寶和婦女。此時官船上響起了螺號聲,山岡的樹林中響起了牛角號聲,長短聲相同,相互呼應。一支近千人的隊伍從樹林中殺出,打的是聖公天兵的旗號,為首的兩人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長槍,竟是令官軍聞之喪膽的民軍將領童小古和方百花。官軍們見勢不妙,背著搶來的財寶想逃回船隊,但水手們早把船隊駛進河水深處,分明是見死不救。義軍很快殲滅了官兵,殲滅殘存的老爺、莊主及其武裝,只留下身穿普通服色的老幼和僕役。一些熟悉水性的官兵跳進河裡遊近船隊,想求水手們搭救,而迎接他們的卻是刀劍。以陸行兒為首的水手們正式成了起義軍的水軍,迎接童小古、方百花率領的步軍上了船隊,大張旗鼓地繼續向杭州城駛去。

  十二月二十日清晨,杭州城北艮山門下,駛來一支長長的船隊,懸掛著湖州官府的旗號,這是守軍盼望已久的援軍,現在總算到了。守軍怕有詐,仔細驗明瞭送來的兩浙制置司和湖州官府的關文和公文之後,才打開水門,讓船隊駛進城門。奇怪的是船內卻突然沖出一千多名義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佔領了艮山門,打開了城門。潛伏在城外的義軍,像潮水一樣湧進城內。杭州知州趙霆知道大事不妙,就急忙逃竄。只有廉訪使者趙約還想負隅頑抗,領著守軍想奪回艮山門,被義軍當場擊斃。義軍迅速佔領全城,杭州下屬的錢塘、仁和、余杭、臨安、鹽官等縣也一鼓而下。

  幾天後方臘帶著後妃、太子和相國,乘龍舟從富陽順流而下,很快到達杭州,當他們從鳳山門入城時,發現起義軍已穿上官軍用的新棉衣,刀槍如雪光如電,將軍們還身穿胄甲,騎著戰馬,氣勢雄壯地跟隨其後。大街兩旁擠滿了普通百姓,都想一睹方聖公的天顏。

  方臘和將相們進入杭州帥府之後,立即商議當前要事。方七佛和奉命來到的陳箍桶提出,我軍攻佔杭州後,敵人已聞風喪膽。兵貴神速,東路軍和北路軍應繼續出擊,去進攻宣州、秀州、蘇州,然後兩軍會師于金陵和鎮江,完成聖公提出的劃江而守、南面為王的總計劃。大部分的將領也都表示應按原計劃進行。而國相方肥卻認為起義後已將近兩個月,大家都很辛苦,應該稍事休整,等過了年以後再說。方臘現在躊躇滿志,感到敵人已不堪一擊,江南可傳檄而定。在杭州過年賞燈,倒是個好主意。他的威望很高,所議的大事由他一言而定。

  攻下杭州和歙州之後,方臘已擁眾五十萬人。這消息嚇得皇上目瞪口呆,他想不到東南地區的官吏軍將如此腐敗無能,百姓如此痛恨花石綱,如果不迅速扭轉局勢,叛軍很快就會威脅到兩淮和京畿地區。他現在能夠依靠的是陝西精兵十余萬人,為伐遼早巳雲集京城。另外還能從殿前侍衛親軍中抽出二萬人,能擔負重任的是第一號禦鷹太傅童貫。他當機立斷:任命童貫為江浙淮南等路宣撫使,坐鎮鎮江。任命殿前副都指揮使劉延慶都統陝西各路軍馬,任命殿前都虞侯王稟為統制,率領侍衛親軍前去平叛。他握著童貫的手臂說:「東南地區的軍政大事,現在全都託付給你了,如有要事來不及上奏時,你可用御筆詔書行事!」

  童貫覺出皇上說這些話時手在索索發抖,眼裡閃著淚光,不禁被皇上充分信任的真情所感動,表示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平定叛亂。大軍迅速南下,很快到達鎮江、金陵一線,穩住長江以北地區的局勢。

  方臘和他的將士們,在杭州城過了一個富裕的、快樂的新年,迎接宣和三年的到來。在被稱之為人間天堂裡,酒池肉林,幾乎要什麼就有什麼。義軍將領們發現,他們的聖公和國相仍不提繼續攻佔城池的事,又在熱心安排元宵節觀燈,他們知道這樣會誤了大事,會給敵人留下喘息的機會。再說原來估計朝廷發兵要在半年之後,現在只用一個月就南下了,而且都是精兵。可統帥不下令,下屬又有什麼辦法!

  值得高興的是許多州縣的摩尼教徒響應方臘的號召,參加了起義。剡縣的仇道人是方七佛的弟子,原名叫裘日新,組織越州的教徒數萬人,攻克剡、上虞、新昌三縣,還幾次圍困越州城。浙東的摩尼教首領鄭魔王率眾數萬人,攻佔了衢州、婺州(今浙江省金華市)和信州(今江西省上饒市),攻佔了龍游、義烏、浦江、東陽等縣。台州首領呂帥囊率眾攻佔天臺、黃岩、仙居等縣。這些勝利形成起義的第二次高潮,兵眾已達百萬人。

  皇上將所能調集到的精兵良將全部交給童貫,本意是希望他能很快平定方臘之亂。然而一個月過去了,皇上並沒有看到他所送呈的捷報,相反的只聽到兩浙路、江東路許多州縣被叛軍攻陷的噩耗。在失望之餘,皇上不斷派中使督責催問,才知道方臘勢力方盛,而陝西士兵厭于長期征戰,痛恨賞罰不明,不願出力賣命。為了提高士氣,皇上御筆親書賞格:凡擒獲方十三(臘)者,白身可授防禦使,可享受五品官的待遇,賞銀絹各一萬兩匹,錢一萬貫,金五百兩。凡擒獲次等罪犯,賞格減一半。以下各等依此類推。皇上還恩准將士賞功,按所斬首級累計之數,不得被他人貪冒。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皇上所頒佈的賞格使疲憊渙散之師士氣大振,個個磨拳擦掌。此時皇上已無暇顧及這樣做所產生的嚴重後果了。接著又下詔罷去應奉局和花石綱,使得東南百姓感到皇恩浩蕩。百姓們是善良的,對天子和官府歷來崇拜和輕信,相信天子都是聖明的,過去種種暴政都是蔡京、朱勔等奸臣所為。現在天開雲散,百姓又可過好日子了,於是百姓崇敬方臘的狂熱已大大減退,連方臘也感到自己討伐朱勔的檄文已經缺乏號召力了。

  宣和三年正月二十四日,方臘的起義軍經過一個多月的休整才重新出征,軍師方七佛率東路軍六萬人進攻秀州。秀州守軍只有二千人,而義軍武器精良,衣甲一新,卻久攻不下。原來知州宋昭年在一個月內訓練士卒,整修城牆,儲備糧草,決心死守。宣撫司統制王稟率侍衛親軍,辛興宗、楊惟忠率領陝西兵馬前來救援。義軍與官兵在秀州城下大戰十餘日,傷亡很大。他們大多來自睦州,作戰英勇,但缺乏陣地戰的經驗。而官軍則是銳師,步騎配合,最後逐漸包圍了義軍。幸好在關鍵時刻,蘇州的石生奉方七佛之命在官軍後方縱火焚燒軍糧和輜重,官兵驚恐回救,才使義軍突破包圍,撤回到杭州。

  此後兩軍在杭州郊外激戰,官軍水陸並進,義軍損失二萬多人,女將方百花、水軍頭領陸行兒也不幸身亡。方臘感到人多糧少,又得悉宣撫司都統劉延慶在領兵猛攻歙州,直接威脅義軍老家青溪縣。他下令放棄杭州城,迅速向青溪方向撤退,於是所攻佔的杭州、睦州及各縣城又全部落入官軍之手。軍師方七佛、水軍將領石生也在撤退途中犧牲了。安撫使童貫春風得意,由蘇州進駐杭州。

  劉延慶與陝西名將楊可世、劉鎮攻下歙州,八大王童大古陣亡。方臘率領主力二十多萬人回到老家梓桐、幫源,據險堅守。童貫令王稟、辛興宗、楊惟忠自南邊進軍,劉鎮、楊可世從北邊進軍,合力圍攻方臘,義軍奮勇抵抗,視死如歸。從杭州到梓桐共計七百里,從宣州到梓桐共計百里,官軍見人就殺戮,只有幼童倖免,以便按首級領賞。特別是在梓桐、幫源,義軍與其家屬共有五十萬人,經官軍放火殺戮之後,很少有人生還。

  四月末起義領袖方臘和相國方肥以及妻兒被擒,八月在汴京慷慨就義。義軍余眾轉入浙南,在陳箍桶、呂師囊指揮下繼續攻打州縣,以後被官軍斬盡殺絕,「立功」最多的是陝西青年將領姚平仲和劉光世。

  方臘所領導的農民起義,前後只有一年多,卻迅速攻下六州五十二縣,曾擁有兵眾百萬,表現了勞苦群眾敢於造反的英雄氣概和高度的智慧。皇上集中了精銳的兵力,下令進行血腥屠殺。官軍所到之處,往往人煙斷絕,雞犬不留。童貫為三軍請賞的首級累計數字是二百萬人。特別是睦州地區屍橫遍野,新安江成了血的河流。在撲滅農民起義的烈火之後,皇上又開始縱情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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