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千古奇帝宋徽宗 | 上頁 下頁
八九


  宴會之後,君臣從穆清殿廊廡外閣道登上景龍門城樓。皓月從海底升起,銀光千里澄輝。延福宮內鳳燈鸞炬爭輝,映出宮殿樓閣,映出星橋火樹;燈光與月光相生輝,人就像生活在銀潢影裡。這新宮的戶牖屏柱和雕欄飛檻,全用五色琉璃砌成,又綴有夜明寶珠、翡翠火齊,使得新宮上下明光璀燦,震駭人們的心目。憑高遠眺,碧天如水月如流,黃河與景龍江上的長橋如畫,橋下層波萬頃如熔金,漁村、茅亭、鶴莊都沉浸在寒光中。皇上為醉享太平,早就傳命內侍在景龍門樓下羅列美酒,演奏歌舞百戲,說是與民同樂。京城百姓數十萬遨遊樓下,觀賞新宮夜景,慶倖能與皇上共度佳節。這真是「六街九陌塵土香,簫鼓喧天樂豐年」,堪稱千年不遇!

  平時,皇上仍熱衷於宮中秘戲。秘戲組由於李邦彥的加入而常能花樣翻新,玩得更加痛快。李邦彥字士美,懷州(今河南省沁陽縣)人,慷慨喜交遊,頗有聲名。後入太學,大觀三年進土及第。

  他風姿俊美,灑脫不拘,文思敏捷,應對如流。又擅長歌唱,他能用市井俚語寫成詞曲,通俗流暢,新作一出,京城中爭相傳誦。生性愛好風月,精於踢球技藝,又善於結交內侍,內侍們爭相薦譽。皇上發現這位「奇才」後如獲至寶,官職很快由校書郎、翰林學士承旨晉升為尚書右丞。他少年得志,自誇「賞盡天下花,踢盡天下球,做盡天下官」,京城人戲稱為「浪子宰相」。

  有一天,秘戲組又在宮中特設的「街市」玩樂,皇上以街市沒有新的營建、飲食果子味兒不足為由,傳諭笞責「市令」王黼二百杖。王黼依旨自譴不稱職,但求饒說:「堯舜皇帝仁厚如天,懇求免杖一次!」皇上笑著說:「朕不是堯舜,你也不是棄、契,杖責不能免!」王黼受撻極為狼狽,只得再次求饒:「神宗皇帝,中外稱賢,罪臣受杖已皮開肉綻,祈求減免杖數!」皇上尚未盡興,嚴肅地說:「朕比不上神宗,你更不是司馬光,杖數絕不能少!」這種杖責雖然類同兒戲,而王黼卻能惟妙惟肖地表現出受杖後的痛苦的、窘迫的神情,引起哄堂大笑,皇上畢竟「仁厚」,傳諭少打十餘杖。

  接著由蔡攸裝扮優伶,說縱欲放蕩的故事,他雖然口齒伶俐,表情也滑稽可笑,但所說故事效果不佳,被接連罰酒。皇上下令必須用大酒杯,蔡攸酒力不勝,懇求用小杯,未獲恩准。最後他爛醉如泥,癱倒在地裝死。皇上強令灌酒,說:「即使灌死他,也不至於是失去賢相司馬光!」

  眾所周知,皇上歷來以紹述熙寧新法為國策,即位後不遺餘力地打擊以司馬光為首的元祐黨人,追貶司馬光等人的官職,嚴懲他們的家屬及其子弟。而在秘戲組中卻無政治忌諱,可以暢所欲言。在皇上的心目中,司馬光仍是少有的賢相,他不爭奪官職,不喜財利,學問淵博,生活簡樸,這樣的賢相現在已經沒有了。隨著蔡京施政暴虐,天下百姓更加懷念司馬光,皇上也不得不承認,司馬光深得人心。

  李邦彥想在秘戲組中嶄露頭角,在侍宴前就作好充分準備。這次他先用生綃畫成龍文貼滿全身,呈獻技藝時先脫去外衣,顯露文身,口出淫穢語言,說是游龍急於求鳳。皇上見他潛越犯禮,舉起手杖想痛打,但他身段靈活,繞殿柱而逃,一時竟無從下手。皇上命內侍追捕,他迅速地緣殿柱而上,躲進梁間,內侍們只能幹著急而別無良策。皇上只好宣旨說:「可以下來了!」他出口成章答道:「黃鶯偷眼覷,不敢下枝來。」雖然只用一隻腳倒勾畫梁,他仍能用雙手從容地做出偷覷的動作,語音宛轉圓潤,頗似花間鶯聲。

  為了怕出意外而失去這位「奇才」,皇上重申赦免罪名,勸誡「下枝」時務必小心。他雙手緣殿柱倒懸直沖而下,臨近地面時突然躍身倒滾翻,在御座前行謝恩之禮,動作幹淨利落,即使演角觝戲的雜技演員,其技藝也不過如此。皇上大為賞識,賜酒一杯表示獎勵,並稱讚道:「在歷來的執政大臣中,李邦彥的文才不算最出色,但像他這樣能隨機應變,舉手投足渾身是戲的卻很少見!」

  在秘戲組中,李邦彥雖然後來居上,卻不能影響皇上對王黼的寵倖。王黼現任少宰兼中書侍郎,位處太師蔡京、太宰餘深之下,但他施政直接稟承聖旨,無須朝議,受恩寵與日俱增。就拿賞賜府第來說,也可稱為史無前例。他最早的賜第在昭德坊,與許將的府第相鄰。許將是前執政成員,官居門下侍郎,策立皇上即位有功,且去世不久。而王黼依仗權勢強佔許府,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許將的子弟趕出家門。街坊中人們憤憤不平,但見他持有皇上手詔,只能敢怒而不敢言。以後他嫌府第狹窄,又蒙賜第於城西竹竿巷。這座府第章惇、蔡京先後曾住過,經營多年,建築宏麗。王黼卻認為陳舊寒陋,奏請拆去重建,新建築窮極華侈,連親王貴戚也自歎不如。府中又用太湖石新疊石山,高十餘丈,共有二十多處,處處不同。

  王黼號稱風流魔王,少年時就經常出入妓館仙窟。驟貴之後轉為漁獵天下絕色,巧取豪奪,不擇手段。有一次,他向幕僚自誇羅致美人已取得很大成績,除了皇上和貴戚之外,任何人也望塵莫及。有個親信幕僚說:「大宋王朝幅員遼闊美人多,豈能輕易誇口。就以京城而論,傾城國色如雲,只是相爺無緣相見而已。例如我在不久前所見到的軍器監鄧之綱的小妾張氏,其美貌就在王府眾隹麗之上!」

  風流魔王聽後很不服氣,第二天就親寫請柬,藉口自己的元配夫人久慕張氏美名,很想結識,請鄧軍監攜來一敘。鄧之綱早想攀援這位新貴,只恨王府臺階高、無門路,現見貴人親書請柬,不禁大喜過望。親友中有人相勸,說王少宰貪財好色,須當心來者不善。鄧之綱不以為然,很自信地說:「王少宰身為皇上股肱大臣,願禮賢下士相接交,那是天賜良機,豈能白白錯過?再說王府妻妾眾多,是京城中著名的美人窩,大貴之人哪能看上下屬官員家的一名小妾!」說完就帶著愛妾張氏,興沖沖地去赴會了。

  魔王為顯示自己金屋藏嬌的富盛,先讓府內的幾個美婢迎接張氏。這幾個婢女都是千里挑一的少女,平時都很自負,但一見張氏下轎,光豔奪目,顧盼生姿,個個自感相差甚遠,以願奉箕帚為榮幸。接著又讓幾個美妾與她相見,相形之下也自慚形穢。當時王黼正與鄧之綱交談禁軍的兵器革新,來客官為徽猷閣待制、軍器大監,主管此事。在聽取家人稟報後,王黼立即傳命讓她去拜見兩個絕色美妾即豔娥與素娥,一心想把來客比下去。時隔不久又聞報,兩美妾表面上雖不認輸,而內心中卻已甘拜下風。

  王黼驚喜交集,就隔著簾幕悄悄地細加觀察。只見張氏正在拜見自己的元配夫人,但見她:黑黝黝的鬢兒如雲繚霧繞,翠彎彎的眉兒如春山遙對,清冷冷的杏子眼兒波湛橫眸,香噴噴的櫻桃嘴兒會引得蜂狂蝶亂,嬌滴滴的鵝蛋臉兒酒窩淺現,輕嫋嫋的花朵身兒亭亭玉立,一撚撚的柳腰兒弱不勝衣,玉纖纖的蔥枝手兒正輕撫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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