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奇帝宋徽宗(33)

三三

　　府尹早就聽出死囚說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言論，但他還得辦理南薰門外男屍的案子，死囚正提供了破案的線索，也就讓他繼續說下去。兩旁的判官、法曹等人，也似乎出於同樣的心理正洗耳靜聽，生怕漏了一句話。如狼似虎的胥吏們打人打累了之後，聽到死囚在招供宮中秘聞，也聽得很入神。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戲劇性的變化，偌大的開封府公堂突然變成了勾欄，府尹和他的屬下好像在聽說書藝人講神仙故事或公案小說似的。

　　單和繼續說道：「那男子苦苦哀求，讓太后放他回家，說自己從小喪父，母親守寡，靠著替城裡人洗補衣服掙錢，才把他養大。說不定這幾天幾夜都快急死了。這兩個月村裡連續丟了兩個青年男子，鄉親們都在逃難。太后說你好好侍候我。如果我高興了，就派人送你回去。接著就教那男子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就算是侍候好了。以後他倆咿咿晤唔，話語醜不可聞，我不想再說了。一說就會汙了我的嘴，汙了大家的耳朵！」

　　聽到這兒，府尹才知道受到捉弄，這死囚藉口招供，在公堂上當著眾人公開揭露了崇恩太后的醜聞，作為府尹不及時制止，罪過也不輕。他惱羞成怒，大罵賊死囚罪該萬死，喝令再打臀杖二百。胥吏們在使勁地、勞累地打著。

　　單和仍然斷斷續續地喊著：「我的招供句句是實，府尹如若不信，現在可帶人到崇恩宮去搜查，那個青年男子就藏在太后臥室的夾牆裡，我親眼看見那青年走進去的。」

　　等到打完二百，單和早已昏死過去了，潑了幾桶冷水才慢慢蘇醒。迷蒙中聽到府尹在追問：「誰是你的同黨？他們住在哪裡？」這個問題他當然一清二楚，特別是梁山泊石碣村的苦難兄弟，還有那個首領吳大哥。自己到儀鸞司作匠人是為了臥底，這次又奉命回水寨。臨行時想帶點禮物而去盜宮，結果出了差錯。被捕後本想憑著武藝和輕功伺機脫逃，現在腿已被打斷了，眼睛漲血，什麼也看不清了，只剩下最後一口氣，而所羅列的刑具才只用了兩種。京都地區屬重法區，盜錢一貫就處死刑，自己所犯的該是淩遲處死之罪。想著想著，又昏死過去了。過了一會兒，又被冷水潑醒了，心想何必讓自己多受罪，應該想個了斷的辦法，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得英名俠骨香。於是就用盡力氣喊自己願供出同黨，說同黨中有蔡京、楊戩、宋喬年，如果不是他們的安排，自己怎能進儀鸞司做工？怎能知道崇恩太后的夾牆裡窩藏青年男子？怎能知道宋府尹過去和現在的種種醜事？接著就將府尹種種見不得人的事一一抖落。

　　當著眾下屬的面，被和盤端出醜事，宋府尹當然無法忍受，就發了瘋似地喊著動用各種刑具，一直到單和發不出聲音才停止。一看死囚早已死了，一雙血紅的眼睛仍狠狠地瞪著府尹大人。

　　單和死了，受過他接濟的窮人，崇拜他的市民，自然都悄悄地悲痛，在暗中落淚。愛趕熱鬧的市民，沒有看到好漢視死如歸的場面，覺得不夠刺激，白白等了老半天。而水泊梁山的兄弟們，以後聽到單和遇難的消息，人人悲憤填膺，想到他生前劫富濟貧，替天行道，臨死之前還痛駡奸臣和貪官，不愧為堂堂正正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單和死了，使楊戩、蔡京等人的處境極為狼狽。他們原來想把單和屈打成招，或者把他打死後在假口供上做手腳，再把男屍案與王皇后聯在一起，至少可潑她一身髒水，讓她一輩子洗不清，只能從皇后寶座上滾下來。

　　現在宋喬年把一切都弄糟了，最糟的是公開宣判，讓開封府主要的胥吏都知道崇恩太后的醜行和罪惡，都知道他們與太后是一夥。楊戩等人罵宋喬年是個老酒鬼，老財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為了保住自己，必須殺人滅口。楊戩派張內侍和皇城司的兩個門卒，連夜趕到崇恩太后宮中，及時處理在夾牆中的青年，使宮中的管家和押班也一一「畏罪自殺」。次日晨，人們發現張內侍與那兩個門卒也自刎身亡。當然，崇恩太后是國母，不好處理，只好掩蓋醜事。事後宋喬年召集參加審判單和的胥吏走卒，責令他們不得洩漏片言隻語，如有違反株連九族！蔡丞相特別生氣，他在官場上鬥了三十多年，所向無敵，想不到這次卻敗在一個工匠手裡。

　　君主的臉色就像夏天的天色，剛聽到宮中大案信息時，皇上的心頭風暴驟起，不怒而威。宮中見龍顏大怒，就像看到烏雲滾滾，電閃雷鳴；接著是急雨如亂箭，擲地有聲；又轉而傾盆而下，翻江倒海，人人戰戰兢兢，如臨深淵。但當聽到兩件大案都已結案時，龍心大悅，人們看到雨過天晴，青天明亮如鏡，山川秀麗如畫。

　　皇上戀舊情，天性中的仁厚仍有存留，親自去中宮撫慰皇后。只見她正在教五歲的長子桓寫字，書帖是禦制的《教子詩》，雖是幼稚塗鴉，但已初露瘦金體的意味。母子叩見禮畢，皇上見她隻字未提及蒙受冤屈一事，更無怨言，纖腰瘦損，眉宇間猶存愁容，見到聖駕光臨，眼波中流露出欣喜的感恩的神情。

　　皇上對皇后有尊敬之意，從一個弱女子身上看到了大義凜然的正氣，威武不屈的精神，這正是自己所缺乏的。他頓生懊悔和憐惜之意，想起了當年自己曾立有山盟海誓，不久前卻輕信傳言，幾乎釀成大悲劇。再說長子儀錶堂堂，天資穎悟，已知孝友之道，就憑著養育龍種這一條，自己也應厚待皇后。於是他與皇后和皇子共進晚宴，極盡天倫之樂。一夜禮遇恩眷，就像牛郎織女久別重逢。

　　陽光雨露，能使枯木逢春。第二天皇後驚異地發現，宮中的掌權的內侍們突然變得卑躬屈膝，非常溫順，特別是都知楊戩的變化最大，簡直是在搖尾乞憐，佈滿皺紋的酷似老婦的臉上居然有了笑容，那類似呻吟的奇特發音，聽起來如同狼嗥。皇后想起自己險遭毒手，不禁毛骨悚然。

　　涼秋八月，金風細細，黃花初開繞雕欄，正是郊遊的好時光。皇上想要玩球，就帶著王皇后和幾個寵愛的妃嬪，帶著親王、駙馬和國戚們，一齊駕臨瓊林苑。此苑在新鄭門外，隔街與金明池南北相對，是京城最負盛名的禦園。聖駕出動，黃土鋪中道，禁衛森嚴。皇上騎他心愛的烏騅馬徐徐前行，後妃們的金飾鳳車，迎著秋陽閃閃放光。

　　進入苑門，只見大道兩旁有古松翠柏，一派皇家園林風光。苑內有石榴園、櫻桃園，有閩廣、兩浙所進的南方花木，處處芳草如茵，香花如繡。大家登上寶津樓，俯看四周景色，人人神情振奮。離開深宮密院，能見到多姿多彩的尋常百姓的生活，見到較為廣闊的自然環境，王皇后有一種暫時解脫的感覺。市民之家，雖然布衣素食，但一家相聚，老小歡樂。自己貴為皇后，披錦裹繡，山珍海味，卻像關在籠子裡的珍禽，沒有行動的自由。還要時刻警惕崇恩太后、蔡京、楊戩等人的暗算，真是防不勝防。這次如無鄭貴妃等人相救，也許早已步元祐皇后的後塵。其他妃嬪，多半是來自蘇杭的妙齡少女，今天看到了金明池波光粼粼，像是見到了江南景色，有一種回到故鄉的快慰。

　　在京城，皇上被稱作「百藝之王」。進入瓊林苑後，隨從和侍衛們的山呼萬歲聲，更使他精神抖擻，神采飛揚，決心施展踢球絕技。我國古代足球起源于戰國時期，稱作「蹴鞠」，所用的是實心球。宋時進一步改進唐代傳下的空心球，用整治過的皮子裁出十二片一樣大小的三角形，然後縫合成一個圓球，裡面裝有充氣的動物尿泡當球膽，所以名稱也改為「氣球」。

　　氣球有兩種踢法，一種是用球門比賽的大型表演項目，每隊十六人，共三十二人，以射門入網多者為贏家。另一種不用球門，叫白打，由一人、二人、三人直到十人踢球，以所踢花樣多少和動作難度大小論輸贏。

　　皇上今天先選擇白打，與高俅、蔡攸三人對踢。只見高俅身輕似燕，先行出場，使出個「鴛鴦拐」，這個動作是用左外踝先踢，然後再用右外踝踢。接著變換動作，讓氣球在頭上旋轉不落，三叩首時，球滾動于背、項與襆頭之間，穩健而不落地。這一亮相，博得寶津樓上的後妃們和眾隨從的齊聲喝彩。蔡攸出場動作是「鳳轉身」，轉身用腳搭起高俅傳來的球，然後蹬腳轉身把球傳給皇上，其難度雖不及高俅，但也幹淨利落。以下三人對踢，人人身子筆直、兩臂下垂。皇上熟練地用拐、搭、膁、肩等踢法，就是交叉使用外腳踝、用正腳面、用小腿、用上體來踢球，這個球就像是粘在他身上，表現了很高的控制球的技能。高俅也不示弱，使出精湛球藝，以便討得君王的歡心。「腳頭十萬踢，解數百千般」，觀眾看得眼花繚亂，歡聲雷動。比起兩位身懷絕技的高手，蔡攸顯然不入流，但他語言詼諧，動作滑稽，能逢場作戲，即興發揮，是逗笑取樂不可缺少的名角。

　　高俅，開封人，父名敦複，兄名伸，都略知文墨。因經商失利，家道破落。高俅排行第二，滿周歲時父親曾請術士看相。術士說他頭方額闊眼眶圓，一生大富大貴福壽全；耳輪分明，聰敏多能；鼻樑尖聳，佐主受寵。看相時人多聲雜，嬰兒嚇得大哭。術士細細聽辨，說哭聲堅而亮，緩而烈，孩子長大後必然有勢有威，因為貴人之聲出於丹田之內，與心氣相通，不同凡響。高敦複在聊倒落魄中得到這個麒麟兒，高興得手舞足蹈，抱在手中怕摔了，放在床上怕丟了，真是寶貴無比。

　　由於從小受溺愛，高俅學詩書不知仁義禮智，學做人不愛誠實善良。平時吹彈歌舞，刺槍使棒，貪婪狡黠，成了市井無賴，街坊中人人對他畏懼三分。當時社會風氣喜歡踢球，高俅靈敏乖巧，勤學苦練，又拜著名球頭高恕為師，一心想借球藝攀附權貴。他球藝雖精，可惜未遇到能賞識他的貴人，常有懷才不遇之感。

學達書庫(xuoda.com)